“我下去一下。”凌无双说着，便要下马车。
“无双，无垢说让我们在车上等着。”皇甫暖儿拉住她的袖子，担心地提醒道。
“别担心，没事的。”凌无双嘱咐一声，掀开车帘，走出了马车。
马上的鬼魅，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愣了下，便听凌无双对霍无垢道：“谢谢你，她是来接我的，不会伤害暖儿。”
“嗯。”霍无垢微颔首，翻身下马，对她道：“这匹马给你。”
凌无双跳下马车，接过马的缰绳，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走吧。路上别停留，皇上很快就会发现。”霍无垢难得多话的又嘱咐一声。
“好。”凌无双转头看向马车，皇甫暖儿这会儿已经撩开帘子，听到两人的话。
“无双，真的要走吗？”
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候，皇甫暖儿便又舍不得了。
“暖儿，我们后会有期。”凌无双也舍不得她，毕竟好不容易有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姐妹与自己投缘。
“无双，皇兄就算是再错，可他是真心喜欢你啊。”皇甫暖儿越发不懂凌无双的执着，甚至是霍无垢的话，她也产生了质疑。
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是真心相爱，不就够了吗？为何要顾及那么多？
凌无双咬紧唇，翻身上了马。
她本想说，以后你便懂了。
可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因为她不想皇甫暖儿懂，她希望她永远都这么单纯的过下去，被爹娘和霍无垢捧在手心里，去完成她曾经没能完成的梦。
她狠狠心，抬起马鞭，一打马，骏马飞驰而出。鬼魅见状，立刻打马跟了上去。
皇甫暖儿双眼含泪，一直看着凌无双消失，才看向霍无垢，哽咽道：“无垢，为何会这样？我们这么做，真的没有错吗？”
霍无垢的视线始终落在凌无双消失的方向，也在心里问着这个问题，他们这么做真的没有错吗？
皇甫暖儿离开的当天夜里，皇甫睿渊便知道凌无双不见了。
他本是怕暖儿走了她会寂寞，亦是因为没看到她来送暖儿时，他有所不安。是以，他再次踏足了她住的地方。怎知，却是人去殿空……
他派了大批的人去追，最终还是没有追到凌无双。人既然已经在鬼魅的身边了，她又怎么会让皇甫睿渊再抓回去？
她领着凌无双走小路，一路几乎没有怎么停歇地回了翾国。
凌无双没有想到，她离开后，翾国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皇兄，似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皇兄了。甚至比没有认识嫂嫂之前，更加的阴冷。
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只是每日励精图治的治理国家，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战事上。
鬼魅将凌无双送了回来，本来应该当即离开。但，看凌灏离将自己尘封起来，不放心地又多留了两日。
可是，她终究不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幻影那孩子的事情，她也很挂心。
于是，鬼魅在宫中住了五日后，去找了凌灏离，与他告别。
“今夜我就离开。”简简单单的一句开场白，不带任何一点温度。
“前辈这就离开了？”凌灏离脸上的表情平静，可若是细看，就能看到里边颤动的情绪。
“是。”鬼魅回的坚决，末了说了句“你保重”，便转了身，要离开。
凌灏离看着那道背影，忽然想起了童年经历的那一幕。
“前辈还是与多年前一样坚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认。”有些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
鬼魅的脚步蓦地僵住，整个人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你果真还是知道了。”鬼魅并不意外，从她帮他那一天开始，她就料到他会怀疑了。
“是，朕知道，朕早就猜到了。如若不然，朕怎么能那么肯定梅宫的事，前辈会与朕合作。”凌灏离自嘲的轻笑，“朕一直不说开一切，是因为朕以为前辈这次回来，就会亲口告诉朕一切，可原来前辈还是想不告而别，还是想抛下朕。”
梅宫，她一掌打向他时，他刻意不躲，他很想看看，到底一个做娘的能多狠心。她趁着入夜，迷晕守着他的人，为他医治，他便将计就计，让她帮忙。
鬼魅没有错过凌灏离眼中的痛，她亦明白他这会儿心里的滋味。
失去挚爱的女人，她又不愿认他，他一定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他吧。
她轻叹一声，语气难得柔和的解释道：“我还是幽冥教的教主，我不能认你。”
她虽是教主，但教中还有长老执法。
这件事若是被她们知道，定会派人追杀凌灏离。
就算是他是皇帝，他不怕，但她怕外一有个意外。
“为什么？对于你们来说，是不是所有事都比朕重要？”凌灏离唇角自嘲的意味越发浓烈，他又想起了颜若歆，他的心便不可自抑的痛了起来。
他承认，他错了。可是，颜予泽已经不在了，为何就不能为了他们的孩子，好好的与他在一起？
无数次，他都想要去找她。他还是忍住了，如今这样战乱的局势，他没有办法抛下翾国。
“阿离，不是说别人比你重要，而是每个人都同你一样，有自己的责任。”鬼魅叹道：“不是娘不想认你，娘只是想你平安的活着。”
她本不是如此煽情的人，会说出这番话，只是希望可以温暖他的心，让他明白，她不是想遗弃她，只是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凌灏离曾恨过鬼魅，但当他知道，她是幽冥教的教主，若是产下儿子，一定要杀死的时候，他便明白了鬼魅不肯认他的缘由。他渴望母亲的爱，他没办法不在心里责怪一直不肯出现的她。
“娘……”凌灏离喉头发涩地噎出一个音。
鬼魅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好一会儿才有些木然地问道：“你不恨我？”
她一直以为，凌灏离会很恨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会主动认她。
“不恨了。”
如今他站在了两难的处境中，感同身受下，他便能理解鬼魅的感受了。
“阿离。”鬼魅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凌灏离的近前，泪水染花了视线。
“娘……”凌灏离很想有一个亲人能在他的身边，让他不必一直孤单。
颜若歆走后，这座后宫便越来越冷清了，他越发害怕入夜，他一个坐在黑夜里的感觉……
“阿离，别怕，有娘在。”鬼魅看着儿子眼中的痛，语气坚定地道。
这当口上，凌灏离不能去找颜若歆，她可以去。
……
两个月后。
颜若歆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心口的伤却没有身上的伤好得那么快。
颜予泽过世两个月后，她第一次去看他。
年芊妩当初将颜予泽的骨灰带来亘城的过程并不难，因为颜家的人对颜予泽丝毫没有一点在意。
颜若歆在他的坟墓前站了许久，没有哭，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神情专注地凝着他的坟墓。
年芊妩退到一边等着，静默地看着女儿，她知道，颜若歆一定是在与颜予泽告别。
两人在这里足足站了两刻钟，颜若歆才转身，对年芊妩道：“娘，我们走吧。”
“好。”年芊妩点点头，对她温和地笑笑，拉过她的手，向马车走去。
“娘，为何要将哥哥带来这里？”颜若歆侧头，看向年芊妩。
“我想。无论是他，还是你，都希望他来这里。”年芊妩叹道。
“娘，谢谢你。”颜若歆不禁动容。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娘亲在她身边，这也算是老天对她的厚待了。
“跟娘还需要客气吗？”年芊妩严肃的教训道。
“娘，惜儿知道错了。”颜若歆讨好地笑笑。
“刚才在和予泽告别？”年芊妩心里难受地问道。
与颜予泽告了别，便等于要离开他们了。
“嗯。”颜若歆停下脚步，握住年芊妩的手，歉疚地道：“娘，对不起。”
“想去哪里？”年芊妩神色温和地看着她，轻声问道。
只要女儿能走出阴霾，她多点想念，又如何？
“我想去帮帮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家的孩子们。”颜若歆顿了顿，才又道：“至于要去哪里，我还没有想好，走到哪算哪吧。”
“也好。人出去历练历练，总是好的。”年芊妩赞同的颔首，如果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她怕她永远都走不出阴霾。
“娘，谢谢你。”颜若歆越来越觉得，她娘真的很善解人意。
“走吧。你爹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吃饭。”年芊妩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才跟着上了马车。
颜若歆坐在窗边，掀开帘子，看着那山顶处，孤零零的一座坟墓，在心里轻声道：“哥哥，歆儿会好好的，会再回来看你。”
颜若歆决定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而离开，而是她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浪费这短短的几十年光阴。
至于，她心口上那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就交给时间来抚平吧。
皇甫瑾听说她要离开的消息时，第一个提出反对。
如今战火四起，别人躲都来不及，她还要去打仗的地方。
这还是他与年芊妩和好以来，第一次与她发怒。
年芊妩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因为爱女儿，才这么激动的。
最后，在年芊妩的劝说下，皇甫瑾答应了，由郁采珍和年弘毅陪颜若歆一起离开。
年芊妩看他妥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本是打算让年弘毅陪颜若歆离开的，毕竟颜若歆的武功不行，她不放心。
但，前两日，郁采珍从翾国回来了。
她说，害她爹的凶手已经找到，被凌灏离发配到了边疆。
为父报仇后的郁采珍并不开心。因为她的出现，刘太医被宣王要挟为颜若歆送信，最后刘太医只能以死谢罪。
郁采珍不禁责怪自己，若是她不出现，刘太医现在还好好的。
刘太医无亲无故，是以，她将刘太医的骨灰带了回来，葬在了亘城外的山上。
她走之前见过凌灏离，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阴冷，让人一靠近，就忍不住打战。
他对她说：“告诉歆儿，等战乱一平息，朕就去接她回来。”
郁采珍那时候还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回到亘城，才听师父大概说了那些过往。
颜若歆想离开，正好，她也想将师父交给她的医术学以致用，用来治病救人。
是以，郁采珍决定与颜若歆一起去战火中救人。
……
再不舍得，还是到了送别那一日。年芊妩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换颜丹给颜若歆。
“惜儿，服下这药，你换了容貌，便没有人能认出你了。”
颜若歆看着那颗丹药，却没有伸手去接。
“娘，我与采珍，弘毅一起离开，就算是我服下这丹药，有心人因为他们也一定会认出我的，总不能因为我，让他们都隐姓埋名的做人吧。”
“可是……”年芊妩赞同女儿的话，却还是担心她的身份，会让她有危险。
“娘，没事的。”颜若歆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也想做我自己，皇甫惜儿。”
“好。”年芊妩点点头，笑言，“你比娘当年还勇敢。”
听年芊妩提起当年，颜若歆心里不禁泛酸，爹娘当年吃的苦太多了。
“娘，惜儿走后，您和爹一定要保重，惜儿会定期写信回来。”颜若歆声音低落地道。
“好。”年芊妩一直温和地笑着，她将所有不舍都藏进了心底，不想牵绊住女儿的脚步。
“那惜儿走了。”颜若歆拿起床上的包袱，又凝了年芊妩一眼，才转身向外走去。
两人出门时，皇甫瑾，郁采珍，年弘毅都站在院中，等着她们。
“爹，娘亲就交给您了。”颜若歆愧疚地道。
与爹娘分别这么多年，才相认没有多久，她便再次离开，不能守在爹娘身边尽孝，她觉得自己很不孝顺。
“怎么没服换颜丹？”皇甫瑾看着还是本来面貌的女儿，一皱眉。
“让她做她自己吧。我不希望她像我一样，只能隐姓埋名的做人。”年芊妩上前一步，替女儿答道。
皇甫瑾闻言，心里狠狠地疼了，便是到了这会儿仍是有些后悔，不该让女儿就这样离开了。
可是，既然答应了，总要放手让孩子自由去飞翔的。
“惜儿，保护好你自己，若是你有事，你娘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快乐。”皇甫瑾忍痛对女儿嘱咐道。
“爹，您放心，惜儿一定会将自己保护好的。”这是她给父母的承诺，一定说到做到。
“走吧。”皇甫瑾这会儿一丝不苟的表情，更像是个严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舍不得，又不想牵绊女儿的脚步，才会如此的。
“嗯。”颜若歆点点头，郁采珍才上前，对年芊妩道：“师父，您保重。”
“好孩子，你们也保重。”年芊妩的眼睛涩涩的，她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
“姑姑放心，弘毅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年弘毅上前一步，保证道。
“有你在，姑姑很放心。”年芊妩微颔首，对这个稳重的侄子还是很放心的。
“娘，那我们走了。”
话落，颜若歆急急地转了身，她怕这会儿不转身，娘亲就会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年芊妩掩住唇，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敢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皇甫瑾抬手将她揽入怀中，无声的安抚着她的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