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服出了门，张明凭记忆搜索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老得快要拆迁的小区，叫做“民心园”，两室一厅的配置，房租才三百块钱一个月。
小区里没有轿车，停在公路两旁的都是些摩托或者三轮车，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运动的地方，但跑步也不需要什么地儿。
他看了看四周，原地扭了扭脚踝，象征性的做了几次热身运动，刚准备跑，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刘金，你在这儿扭屁股做啥，走，打牌去。”
刘金是张明现在这副身体的名字，他转身去，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不去了，家里都快揭不起锅盖了。”张明拒绝道。
“你婆娘不是在摆地摊吗，揭不起锅盖，你这两天打牌没输多少吧。”
“输了两千多。”张明胡诌了个数字，蹑身躲过男人搭在肩上的手，“老子都快死了，医生叫我多运动。你去玩儿吧。”
“切。你这么怕死啊。”
“当然怕，难道你不怕？”张明道。
瘦子叫王大富，上次地震的时候吓得衣服裤子都没穿，光着个屁股就咚咚跑下了楼。整个小区的男人女人都看见了他光着屁股的样子。
他也不害臊，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让大家看，而且还故意站在路灯下，甩弄着裆下那异于常人的玩意儿勾引人。
“我怕什么怕，左右不过一条命。”王大富啧啧道，“那你慢慢去跑吧，我打牌去了。”
见他走远了，张明哼笑了一声，往反方向小跑而去。他不擅长跑步，才跑一公里就汗流浃背，心脏扑通扑通的整得快要爆炸了似的。
张明又停下来慢走了五分钟，接着又跑了一公里。晌午的巷道里没有什么人，就连猫也没看到一只。
然而，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又看到了王大富。是在转角之后。
转角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身前一闪而过，差点还和他撞了个满怀。
“嘿哟，慢点儿。慢点儿。”张明哟呵道。
黑影停了停，微微侧过头来，张明也回头过去，那人与他差不多高，不过要瘦点，脸上戴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半只侧眼。
“没事儿。没事儿。”张明觉得这是个怪人，他一向不喜欢惹麻烦，示弱的道了两句，黑影就快步离了去。
这时张明回过头来，就看到了十米外的王大富。他面向墙壁低着头，高高瘦瘦的背影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一棵枯树。
刘金和他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但张明不喜欢他，斜着看了他一眼，准备悄悄从他背后走过去。王大富却忽然抽搐了一下。
张明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头顶在墙上，双手直垂。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王大富。”张明试着喊了一声。
王大富没有反应。
“王大富？”张明又喊了一声。
王大富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张明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身冷汗。
他弯腰从下面去看，王大富的额头和眼睛部分隐藏在稀稀落落的爬山虎中，只看得到半张惨白的脸颊。
张明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后背一阵发凉，“王大富？”他又喊了一声。紧接着跑出巷道，朝周围的小卖部喊道，“死人了，快，快打电话报警。”
小卖部的老板咻的站了起来，小跑着问道，“谁死了？”
“王大富。”
“王大富？”
“就是那个地震的时候光着屁股那人。”
老板嘿嘿一笑，“死在哪里了，怎么死的？”
“快打电话报警。”张明吼道，“我出门跑步，没带手机。”
老板站在巷口，朝里面望了望，望见王大富靠墙而立的身影，一边摸出电话一边道，“他不是站在那里吗。怎么可能死了。你确定他死了？”
听他这么一问，张明又有些犹豫，他只看到王大富惨白的脸，而且他之前还抽搐了一下，应该没有死吧？
“我们再去看看。”张明朝老板提议。
老板想了想，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是些不上班的退休老头儿老太太。
听张明一说，有人立即附和，“还站在那里，死人那里能站着死。”
“对啊。哪有人站着死的。”
“可能是输光了钱，在哭吧。”
三三两两的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张明和他们一起往王大富站着的地方走去。
张明也没见过谁会站着死，所以肯定是自己想错了。他走近了，犹豫着拍了一下王大富的肩膀。
木头一样的身体微微摇了摇。
“把他翻过来啊。”有人提议着。
张明又推了一把王大富的肩。木头人的头却像是订在了墙上，只有身体扯折着脖子往一旁倾斜的倒了过去。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把他翻过来。”
与张明一同而来的小卖部老板往前走了一步，“我来。”他伸手抓住王大富的肩膀，使劲往后一掰，王大富的身体咚的一声直愣愣的往后倒了下去。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连连倒退几步，张明背贴着巷道，要不是退的快，王大富就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立定后，张明才看向身前的人，只见王大富圆鼓鼓的两眼一片空茫，眉心之间有一点红，再仔细看去，红色的竟然是个汩汩冒血的洞。
被戳死了？
张明抬眼望向那堵布满稀疏藤条的墙，墙上的裂缝里倒栽着一根一指半长的锥子。
宋仪摆的地摊上就有这种锥子卖。张明记得家里现在都还有好几个，那是适才出门拿钥匙时不注意瞥见的，就在进门右边的柜子上零落着。
锥子上有个倒钩，他曾见宋仪用锥子补鞋子的时候就是把线挂在倒钩上，再来回穿插几下，鞋子就补得牢牢实实。
此刻，倒钩上挂的不是补鞋的线，而是一粒液态形式般的肉沫。肉沫鲜红欲滴，隐约还可以看见上面沾杂着一丝白色。
张明虽然死过很多次，可死的时候他都是吃点安眠药翻个白眼就过去了，死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有何恐惧，他自己是完全不知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而且还是如此“新鲜”的尸体，忽然觉得浑身难受。
这时候，人群中终于有人想起了报警，张明瞬间被那道高亢的声音震得醒了过来，赶紧挪着重如的身体从身前的尸体闪开。
“喂，110吗，我们这里死人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