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边,姜溯趴在青石地上不住的咳嗽,咳出来的潭水中不少夹杂着一丝丝猩红血水。
女子屈膝半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小瓶,送到姜溯跟前。
“这是我们紫云峰的复肌丹,可助你疗伤。”
姜溯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扭头瞥了女子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只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庞越所赠的养气丹,服下一粒。
女子将小瓶收回,低声道:“没想到你身上还有庞师伯赠下的泽云壁。”
姜溯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没想到秦师姐不光有霜云剑,连火云剑都在你这。”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女子似乎是想解释,临了却只是轻叹一声,“你知道我是谁了。”
姜溯语气生硬道:“哪怕是整个流云宗下,像师姐这般修为又身怀灵器的三纹弟子,加起来也未必有一手之数,我姜溯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可自认还不算蠢。”
女子默然,同时也算是默认了姜溯所说。
身份确如姜溯所预料的秦冰言瞥了一眼远处地上的负重刀,迟疑少许,终究是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何撤阵?”
姜溯没好气道:“秦师姐,我们两个本就无怨无仇,难不成还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行?倒是你,你刚才为什么不收剑?如果不是我身上戴着庞师叔给我的泽云壁,我这会儿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口说话了。”
秦冰言歉声道:“对不起,我刚才逞一时意气,险些铸成了大错。”
事实上,秦冰言并非是不想收剑,而是不能,因为她一直以来修炼的霜火诀只着重于霜诀半阙,配合霜云剑自是能发挥出不俗的威力来,可她刚才的最后一剑,却是冰火并用,实则以她的修为和对霜火诀的修炼程度而言,还远远没达到能够掌控霜火双剑的地步,那一剑递出,便如离弦之箭,她也是无可奈何。
更何况这火云剑之所以会在她的身上,也是事出有因,她原本也根本没想过会取出火云剑应敌,事已至此,她心中对姜溯自是有着不少歉疚的。
可秦冰言自幼性情孤僻,她五岁随着叶雨荷上了流云山,七岁入紫云峰开始修行,素来一心向道,少与人言,能像这样面对面跟姜溯道歉,已是很难得一见的情景了。
秦冰言站起身来,轻声道:“我输了,我们有约在先,今后你可以提一个要求,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照办。”
“等等!”姜溯见女子似乎有离去之意,没好气道,“你准备就这么走了?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为何要跟我比试?赢了我后你想让我答应的事情又是什么?”
秦冰言平静道:“我既然输了,那些就都没有意义了。”
“慢着!”姜溯翻了个身,坐在青石上,这一动,却是牵动了体内伤势,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你今天不说清楚不准走,我这顿打可不能白挨!”
秦冰言淡淡道:“你想听那是你的事,可说不说是我的事。”
姜溯见她作势要走,沉声道:“所以你是要愿赌不服输了?”
秦冰言停下步伐,回头看向姜溯,面有疑色。
姜溯没好气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你说的我们有约在前?这一转身就准备赖账了?”
秦冰言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迟疑道:“你的要求就只是让我告诉你原因?”
“不可以啊?还有,去帮我把我的刀给我捡回来。”姜溯抬手一指,又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不禁骂骂咧咧道。
“要不是看你很像一个我很想念的人,我非让你站在潭边让我一脚踹你下去!”
秦冰言迟疑片刻,还是走去将负重刀拾了回来,交还给姜溯。
“你确定你的要求就只是这个?”
姜溯没好气道:“那我让你现在去死,你去不去?”
秦冰言冷冰冰道:“我们有言在先,无理的要求不能作数。”
姜溯道:“那不就是了?那你说还是不说?”
秦冰言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心情,继而轻声道:“我师尊看重你,希望能将你收入我们紫云峰门下,之前师尊吩咐我,让我做好与你合修霜火诀的准备。”
此事姜溯之前在流云殿上就听叶雨荷提起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可他见秦冰言半天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所以呢?”
秦冰言续道:“之后师尊将火云剑也交给了我,吩咐我在与你见面后,代她转赠给你,希望让你明白她老人家对你的器重。”
姜溯听了她的话后,却是气笑了,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所以你就用叶师叔给你的火云剑来砍我?”
秦冰言摇头道:“这不是师尊的吩咐,是我的不是。”
“算了,我也懒得跟你扯这件事情了。”姜溯叹了口气,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找我比试,你若赢了,让我做的事情到底又是什么?”
秦冰言秀眉微皱,疑声道:“你当真不知?”
姜溯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知道?知道什么?”
秦冰言见姜溯不似作假,直言道:“我紫云峰的霜火诀,一向是要两人合修方可得其精髓,且还须得是一男一女,男子修火诀主阳,女子修霜诀主阴,两者合修,尤其是修为到了关口瓶颈之时,可凭阴阳交汇,霜火同济之法相互辅佐破关。”
姜溯点头道:“我听庞师叔说过一些霜火诀的事情,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可这些跟今日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秦冰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霜火诀作为五境上乘功法,又是不常见的合修法门,自然有些修炼上的限制,其中一点就是合修的两人,最初修炼时需做到同音共律,同源共流,此外,两人平日里也得同出同进,修得一份同甘共苦,同休共戚之心,等合修两人达到同心同德,心意合一的地步,方可算小成。”
姜溯闻声,呐呐道:“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这个霜火诀,合修的两个人得成为……”
“道侣。”秦冰言道出了答案。
姜溯苦笑道:“我知道了,所以你原本想提的要求,就是让我不要拜入紫云峰,对吧?”
秦冰言点头道:“是,我自幼随师尊上山,跟着师尊修行,师尊待我如师如母,她老人家的要求我不敢违逆。”
“懂了,这么看来,我这顿打还真是白挨了。”姜溯无奈一叹,并没有问秦冰言为何一早不说,因为秦冰言给他的感觉,实在与他的二师姐秦霞太像了,相信即便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
秦冰言却是摇了摇头,平静道:“我原本想胜过了你,即便你日后真的来了紫云峰,多半也无颜面与我合修霜火诀,只是我没想过我会输,这要求,我也没资格提了。”
姜溯轻叹一声,平静道:“其实你要是早点跟我说,就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了,我刚才说过,你很像一个我很想念的人。”
姜溯深吸一口气,语调未改,轻声道:“说来也巧,你们都姓秦,性格又都是这么冷冰冰的,不喜欢跟人说话,更让人不怎么敢跟你们说话。”
原本以秦冰言的性情,姜溯的这番话她多半是不会做任何回应的,只是她却发现姜溯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下,藏有一丝深切的悲痛。
正是秦冰言看到了此刻姜溯的悲伤,才令她开口问道:“她是谁?”
“是我二师姐。”
秦冰言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据她所知,赤云峰大弟子是方淳,而方淳之下,应该是一个叫齐墨的男弟子才对。
“那她如今在哪?”
“死了。”姜溯平静道,“死在了百殇派的邪修手下,除了二师姐外,我三师兄、五师兄,师父,还有从没见过面的四师兄,都是被百殇派的邪修所害。”
“所以我来流云宗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报仇,我心中只念着有朝一日,能给师父,还有我的师兄师姐报仇雪恨,如果事先不知霜火诀的合修是这样一回事,我的确会好好考虑一下,只是现在知道了,反而不会多想了,所以你也根本不必担心。”
秦冰言此刻才知姜溯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姜溯只是想告诉她,他与她实则一样,心中容不下儿女情长,也就根本不必谈什么与人合修霜火诀了,只是她心里心心念念的是修行大道,而他心系的却是师门仇恨。
一阵许久的沉默过后,到底还是姜溯先开了口。
“秦师姐,你不冷么?”
秦冰言一怔,先前下潭去救姜溯时未有留意,此时被姜溯这么一说,她这才发现她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那身弟子服紧贴着她的身体,令她的曼妙身段显露无疑。
饶是秦冰言这样的性情,当下也略有一丝慌乱,她匆忙背过身去,以法力迅速蒸干了衣袍上的潭水,再回过头时,却是一脸冷色,嗔怒道:“你早不说?居心不良!”
姜溯毫无畏惧,义正词严道:“多看两眼怎么了?我这顿打总不能白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