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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清风朗月(1)

十里桂花香,百里菊花醉。

南隐撅着屁股,趴在花坛上的样子,特别虔诚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半个时辰。

花朝年纪还小,修为尚浅,实在是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墨白挠头,顺势将藏在怀里的东西悄悄交给花朝。

执陵远远朝着这边走来,花朝忙将它直接塞到了椅子下的空档里,故作镇定的整理着衣裙。

“朝儿在做什么?”

花朝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轻快地咀嚼着,“吃东西。”

执陵在旁边坐下,看着南隐渐渐塌陷的姿势。“他怎么了?”

“大概是看中秋将至,求神拜佛吧。”

看着南隐那扭曲的身段,花朝禁不住想起了传闻中的勾栏瓦舍。他若是去了那些地方,想必也是个头牌。

执陵看他一脸无辜且真诚,道:“求神问佛,他可用不着。”

花朝坏笑着,脚碰到了椅子腿,一声清音。在一处洼地停住,酒坛华丽的滚了出来。

执陵俯身将酒坛捡起来。上面的红绸,渗出的桂花香,绵柔醇厚。“这酒?”

花朝道:“阿爷的私藏。”

月末年爱酒,不嗜酒。他偷酒,不喝酒。

执陵倒了一杯,放在桌角,深深地看了一眼花朝,他心虚地抬头看着别处。

执陵瞧着南隐的背影,了然地对他摇着头。

花朝嗔怪道:“这是什么表情?”

晴空一个霹雳,一个激灵,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总之就是极其特别的毫不留情,一个爆栗,一声惨叫。

他惊声尖叫着跳起来,一只巨大的蜘蛛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南隐循声,迅雷不及掩耳,将酒坛纳入怀中。

花朝顾不得这些,他生来就怕多足之物,尤其还是这种吐丝结网的活物。

执陵小心翼翼地将它轻轻弹开,细心的帮他整理着衣服。

他回头看着南隐一脸的坏笑。欲言又止却又无言以对。

执陵发现了二人之间的暗暗较劲,突然道:“南隐!”

南隐看着执陵,竟有些冒汗的感觉。

至于么?他不过是逗乐罢了,至于如此认真么?

南隐看见花朝对他的挑衅,暗暗咬着后牙槽,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打算计较了。

以前,南隐看着执陵一个人,站在八百里荼靡花海,觉得飞不过沧海的不是只有蝴蝶,但现在,执陵飞过了沧海,依旧。

执陵认真的样子,花朝总是觉得心口压抑着什么。

“我没事。”他笑着。

“我知道。”执陵依旧不放心,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观察了一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怪朝儿会害怕。”

花朝吐着舌头,乖巧地点着头。看着没有丝毫醉意的南隐,拍拍他的背,勾勾手道:“要不要跟我走?”

他又看着执陵,执陵点头道:“注意安全。”

他抿嘴而笑,道:“很快回来。”

后山的秋天,比别处的似乎更早一些。

花朝很喜欢枫叶,早年曾在羽揽苑屋后的空地种了一些枫树。本来没想着它们能如何,如今倒也算是一个绝妙去处。

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妳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每次执陵因为对南隐斥责,花朝心里总是会升起一股内疚。

这次也不例外。

南隐咳嗽了几声,干笑着。

“执陵最近有点敏感善变,妳别在意。”

南隐依旧干笑着。

“妳生气也是应该的。”花朝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都是我的错。”他努力表现的虔诚,“别的不好说,我就怕蜘蛛蜈蚣什么的……”

为了安慰南隐,他也是拼了老命了。

南隐看着花朝,突然笑道:“小花朝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花朝的身上来回滚动。

花朝咽了下口水,推了他一把,又羞又恼。“我哪有什么秘密。”更是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倒是妳,本身就是个秘密。”

他第一次遇到麻烦,南隐便从天而降,因为和执陵亲近,他也从不曾问过南隐是何人,又从何处来。

南隐一摆手,笑道:“小花朝叫我出来,难不成是为了和我交心的?”

花朝不挑理,道:“怎样都可以,反正妳也没事做。”

南隐低头看了看他,哭丧着脸,紧紧抓着他手腕,一副小儿女的委屈样。“小花朝这么说,我可是很伤心的。”

花朝哪里见过这个,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活宝,道:“妳有事?”

“唉……”不问还好,一问南隐更显愁苦。“我要是有事,对小花朝是好是坏呢?”

南隐说的一本正经,花朝听的一愣一愣的。“为什么这么问?”他挥挥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大抵需要就事论事吧。”

“小花朝?”南隐有些不好意思,弯腰摘下一颗野菊花,“送给妳。”

花朝看着缺了一片花瓣的黄色野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笑道:“其实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南隐笑道:“不是黄色,那就只能是红色了。”

“对。”花朝认真点头,指着目之所及,道:“这里没有。”

南隐找了一番,有些为难,“那下次吧。”

花朝眼珠一转,抬眼道:“不如妳受累。”

“啊?”南隐一愣,“小花朝什么意思?”

花朝高举着明晃晃的银针,坏笑道:“几滴血,就能看到红了。”

南隐眼睛瞪的贼圆,“小花朝妳变了。”

“不是妳们常说人是会变的么?”花朝理直气壮,“既如此,变了没什么奇怪的。”

南隐无言以对。

漫山遍野****,这就是花朝喜欢的原因。

望着天边云霞生薜帷,花朝心里难得的平静!

执陵坐在石凳上,望着桂树之上的一只雀鸟,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

“公子。”

它并不怕人,容洛来,依旧气定神闲。

“何事?”执陵道。

容洛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执陵道。

容洛恭恭敬敬施礼,深吸一口气。“公子变了。”

执陵抬眼看着容洛,“妳想要说什么?”

容洛道:“公子该知道,关心则乱。”

执陵伫立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转身坐下来,低下头,那双好看的眼中不易察觉地一亮。“能乱也是一种福气。”

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如今这样,甚好!

“我家公子回来了么?”墨白从前院急匆匆的回来。

“没有。”容洛摇头,“发生了什么事?”

墨白脸色立刻暗了,“执陵公子在么?”

容洛指着西厢,“这会儿应该在房间。”

墨白来不及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

“什么事,这么着急?”

执陵正在整理他的书架,听到声响,走到书案前。

墨白犹豫不决,思虑再三,双手递上一封信函。

执陵接过去,他看不出什么,信封上未写一字。

墨白看执陵为难的样子,道:“公子该看一看。”

执陵当然知道,但他从不想在花朝不在的情况下,窥探他的秘密。

“妳且说说就行。”执陵将信置于桌案,未再多看一眼。

墨白不由皱着眉头,将来龙去脉大致讲诉了一遍。“这可怎么办?”

墨白担心的不止这件事,更担心还完全不知道的花朝。他刚从死牢出来,若是听到这事,怕是又要做什么傻事了。

执陵脸上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先别告诉朝儿。”他将信夹到一本古籍中,“道听途说毕竟是捕风逐影,妳且去打听一下,再做决定。”

墨白略做犹豫,并未挪步。

执陵道:“府里有我在,妳不用担心。”

房内沉寂片刻,墨白躬身伏地。“府里的事,拜托公子了。”

执陵上前,扶他起来。“记得小心行事。”

花朝在后山费劲地帮南隐编了一个花冠,南隐却觉得菊花重阳,是花朝兜着圈子嫌弃他老,而正生闷气呢。

花朝看南隐那犟驴一般的脾气,一时半会儿的难以缓和,便拎着花环回到了府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墨白的人影,不禁念叨道:“墨白又跑哪儿去了?”

执陵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道:“我让他帮我办点事,需要几天。”

“妳让他办事?”花朝指着不远处的容洛,“他能比容洛办事可靠?”

执陵当然明白花朝的意思,道:“有些人情世故,还是非得墨白不可。”

“这倒是。”论人情世故,墨白还是比容洛更懂一些的。“好吧,这次暂且饶了他。”

“朝儿姑且把容洛当成墨白吧。”执陵看穿花朝的无聊,道。

“哦。”

话虽如此,看着容洛那双恨不得吃了他的眼,哪里敢做呢。

墨白,他能随意欺负。容洛,他偶有避之唯恐不及的错觉。

既然容洛不行,他灵机一动,将手里花环直接戴到了执陵的头上,道:“这是我亲自做的。”

执陵来不及拒绝,更来不及看清,无奈地点点头,道:“即是朝儿的礼物,我便收下了。”

还真别说,这菊花戴在适合的人头上,真是别有一番风采。

花朝欣慰的托着下巴,道:“确实是真的好看。”

也就是他会把菊花编成花环吧,而毫不犹豫地接受的也就是执陵了。

但他心里难免发怵,这种花束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晦气,不得不承认。

执陵柔声道:“我想也是不错的。”

他真挚的捧着花冠,迎着阳光灿烂绚丽。

夜里睡觉,花朝总是习惯踢被子。一年四季,毫无例外。

“阿嚏!”

以前总是有墨白照顾,而今墨白才几日不在,他已经有要病了的征兆。

明明照方抓药,也按时服用了,仍旧是不见好转。

能医不自医,到现在花朝算是彻底明白了。

“喝药吧。”这不,容洛又来送药了。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苦涩,充斥着整个屋子。

“哦。”花朝夜里总是睡不踏实,精神萎靡不振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强忍着不去回味那浓烈的苦。

一开始我是自己煮的药,可是收效甚微。如今,换了容洛来,食疗也是一种治疗。

容洛煮药,总有回甘,这让口里无味的花朝,多了几分欢喜。

一天到晚的,花朝都是慵懒地躺在外室的竹榻上,随意地盖着被子,脑子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的犯着迷糊。

执陵悄悄地走进来,将被子帮他仔细盖好。

才病了不过一两日,人就已经憔悴了不少。

他认真的探着花朝的脉搏。风与寒合,机体卫外不固,形成外感风寒证,寒性收引,凝滞,易闭塞皮毛,邪郁于肺卫,肺失宣降,卫阳失于温煦。

“执陵。”花朝迷迷糊糊的,看到身边的人影,定了定神,确认端坐着的是执陵,努力撑起身子,半卧在床头。

执陵扶着他靠在枕被上,柔声安抚着,“朝儿觉得怎么样?”

花朝嘴角微微上扬,眼神迷离,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当然没事了。”他伸展着胳膊,酸痛不堪的滋味真不好受。“妳看我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

执陵将他的胳膊按下,放进了被子里。“我知道。”他低头看到床边东倒西歪的鞋子,慢慢聚拢放到一旁。

从死牢出来,以南隐的所见所闻,花朝是要生场病才正常。如今这样也好,隐症发作了,才能安心。

见执陵一言不发,认真地想着什么,花朝眯着眼睛,扯出一丝笑意,道:“我就是这样,大病没有,小病常有。”

执陵眼神宠溺地道:“没关系,以后不会了。”

花朝不懂这话的意思,道:“这是何意?”

执陵手里摇着倾暮,云淡风轻地在被子上捻起一根头发。“朝儿还这么小,就开始掉发了?”

花朝扁了扁嘴,胡乱地扯着凌乱的头发。“我是病人。”随即拍打着衣衫,慨叹道:“妳转移话题的功力,还真是深厚。”

执陵点头,“朝儿真聪明,还记得这个。”

“妳!”花朝嘴角抽了抽,头一阵眩晕。“我越来越看不懂妳了。”

执陵笑道:“此话有理。”

花朝被揶揄地无言以对,端起床头上清粥,小尝了几口,咂咂嘴,将粥放回原处。犹豫了一下,道:“妳一会儿高深莫测,一会儿又胡搅蛮缠。”他凑近了几分,看着执陵那精雕细琢的脸。“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妳呢?”

执陵端起碗,自己尝了一口,有些纳闷地道:“朝儿觉得呢?”

花朝揉揉发痒的鼻子,定定地看着执陵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睛,郑重道:“无论哪个都是妳。”

执陵笑了,花朝看着他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了。

无论几副面孔,都是一个人,他又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花朝很少去书房,几乎不去。

当他实在是太无聊,找不到人打发时间时,他决定推开那扇门,因为门里有执陵。

当然这个书房,不是花朝的,是花月府里真正的书房。

里面无奇不有,他却从不曾真正认真的待过一天。即使包罗万象,也是无用。

屋子里常年熏香,为了防止虫蚁鼠患。

书架上的书画珍品,闲云亲自打理,丝毫看不出倦怠。

花朝每次来这里,多数是为了顺走点什么的。要不是墨白不在,执陵又告诉他,有事来书房寻他,花朝万万不想来的。

环顾一周,随手翻看着几本古籍,毫无兴致。

走到执陵身边,他的周围摆满了各类书籍,手里还捧着一本经书。花朝在书案前方,坐下,探头看着执陵手里的那本书,道:“这些,妳都读完了?”

执陵进府还不过百日,他却读了自己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书籍。这算不算挑衅,花朝把头埋进了书堆里。不管算不算,他都认了。

从进来,他就犯困了。看到这么多书,更是一阵头晕目眩。他决定就在这温暖的温室里,睡上一觉。

执陵笑了笑,继续翻着书。连看他一眼,似乎都觉得浪费时间。

“妳也太厉害了。”翻来覆去的好一阵儿,花朝抬起了头,竖着大拇指,趴坐在书案对面,道:“小时候要不是没有夫子敢教我,想来我一定也是个中翘楚。”

执陵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

花朝干笑着,挠了挠头。“如果阿爷给我请的是个妙医圣手,我可不就成了……”他随手抓起一本书,文字高深执拗难懂,瞬间作罢。

执陵一愣,转脸看着花朝,一脸无辜地道:“朝儿竟如此厉害,无人敢为师?”

花朝点着头,手指灵活地敲着书案,道:“采药,弹琴,斗蛐蛐……我都会。”

执陵睁大眼睛,认真听着。

吹牛皮就怕对方认真,花朝默默低下头,帮他研磨,道:“可惜,这些夫子多数都不喜欢。”

执陵温柔地将毛笔递到花朝手里,铺好宣纸,柔声道:“朝儿不如练练字。”

看着毛笔饮墨饱满的样子,花朝想了想,道:“这又是为什么?”

执陵道:“就是想看看朝儿还有什么深藏不露的。”

花朝认真地提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两行字,颇为满意的收笔。“写好了。”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执陵将字举起,细思片刻。“这字写的还真有张旭狂逸之风。”

“真的?”花朝被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喜不自胜。

执陵仔细将字摊在桌面,等墨风干。“至于真假,我还得看看。”

花朝知道执陵这是在安慰他,起身在书房里晃了一阵,再次回到原位瘫坐着,执陵依旧认真地翻着书页。

花朝等不下去了,彻底崩溃,道:“执陵。”

执陵轻轻“嗯”了一声。

花朝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执陵,道:“妳不会累么?或者……”他不规则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或者腿麻?”

执陵道:“朝儿无聊了?”

花朝四仰八叉的躺在书堆里,仰望横梁。那里刚好能吊死一个人,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道:“我饿了。”

执陵将他扶起,将书籍放回原处。“圣贤雅正之地,注意分寸。”

花朝背对着执陵,道:“圣贤都是活在书本里的,我可从未见过。”

执陵放下书,看着陈设考究的书房,确实和花朝格格不入。

“公子。”容洛门外道。

执陵努力将花朝从软骨动物,变成直立行走的人。“何事?”

容洛道:“药熬好了。”

执陵看着花朝不说话,花朝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用饿了,这个管饱。”

执陵同情地道:“一会儿我陪朝儿吃饭。”

花朝耷拉着脑袋,道:“算了,清粥小菜的不适合妳。”

他捏着鼻子,一鼓作气,药碗瞬间见底。

远远看着容洛离去的背影,花朝心里莫名的委屈。

“怎么又回来了?”真不知道执陵是明知故问,还是明知故问。

“我不回来,能出府么?”花朝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熟悉的地方。

执陵决绝道:“不能。”

花朝默默拿起一本书,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叹着气。

不知何时,花朝沉沉的进入了梦中。

执陵仔细将门窗关好,把外衣盖在花朝身上,继续看书。

因为脖子酸痛,花朝恍恍惚惚醒过来。

书房内灯火阑珊,已经入夜。

看着身上盖的外衣,却只有自己一个人。“人去哪儿了?”花朝喃喃道,将衣服仔细收好。

桌上是蝇头小楷的一片长文: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袅袅一作:渺渺)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尤其在‘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处,用朱砂墨特意标记了出来。

其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确有赵孟頫之风。

与他相比,花朝的字不值一提。

听到动静,花朝倒头装睡。

“睡个觉也不老实。”执陵在他旁边坐下,将外衣再次帮他盖好。

花朝心中偷笑,再次将外衣抖落。

执陵起身走到桌案后,端着杯子喝茶,嘴角往上翘了翘,咳嗽了一声。

花朝微微耸肩,下意识的。

执陵默默低下头,就像没看到。

忍了了好一会儿,花朝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腾空,睁眼一看,桌案被后移了许多。

“执陵。”花朝幽怨委屈地看着执陵。

“朝儿睡醒了么?”执陵抬眼瞧了一眼,不以为意。

腰酸背痛的他伸手捶了捶腰板儿,瞥了执陵一眼,继续捶腿。

“朝儿,这是在瞪我么?”执陵笑道。

花朝点头,他就是在瞪执陵,谁让他是病人呢。

执陵递给花朝一杯茶,“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花朝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是认错么?”

执陵道:“要认错么?”

花朝点头,“当然要。”

执陵突然整理衣冠,抬手道:“开始吧。”

“开始什么?”原谅他刚睡醒,脑子不好使。

“认错呀。”执陵道。

花朝看着他古怪的眼神,道:“可以开始了。”

执陵点头:“洗耳恭听。”

花朝端正姿态,他衣冠楚楚。一种奇怪的氛围蔓延开来,只是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

花朝以为执陵不好意思,好心提示道:“执陵是不是没有认过错?”

执陵不置可否。

“那好说。”花朝拍拍手,“妳就随意。”

执陵笑呵呵地看着他,微微皱眉。“不是我随意。”

花朝道:“那是谁?”

执陵手指暗戳戳。

花朝惊愕道:“妳说的认错,是我。”

“不是朝儿非要这么做的么?”执陵道。

花朝切实白了他一眼,原来这个坑是挖给自己的。“算了。”他摆摆手,道:“既如此,我也就不逼妳了。”

“呵呵。”执陵失笑道:“朝儿这么大义凛然,我再纠结也不好。”

花朝一副高风亮节,道:“论胡搅蛮缠,妳比不上我。可论歪理邪说,妳还是和我有的一拼的。”

执陵合上书,将自己写的那篇文章夹在书中,权当是书签了。

“我们走吧。”执陵起身道。

花朝道:“去哪儿?”

执陵笑了,“当然是回去吃饭。”

花朝捏捏耳朵,揉揉肚子,道:“空腹吃药不好,我就陪妳去吧。”

执陵摇着头,径直走过他身边。

难得开荤,满满一桌的饭菜,都是花朝喜欢吃的。

他扁扁嘴,道:“还是容洛最懂我。”

容洛笑道:“喜欢就好。”

花朝两眼放光,根本无从下手。“喜欢,当然喜欢。人世间的事,再没有比吃饱喝足更幸福的了。”

执陵递过来一个丝帕,花朝接过来,道:“我洗过手了。”

执陵道:“不是擦手。”他比划着自己的嘴唇,看着花朝。

花朝不耐烦道:“我都还没吃,擦嘴做什么?”

执陵嫌弃地撇嘴道:“口水。”

花朝跳脚道:“执陵这是拐着弯嘲笑我呢。”

执陵不否认,“先吃饭吧。”

花朝将丝帕直接紧紧握在手里,手里的筷子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吃,太好吃了。”

连着三天,清汤寡水的,嘴巴里除了药味,就剩下苦了。

人常说一醉解千愁,花朝倒觉得是一顿不吃饿的慌。

“朝儿。”执陵放下筷子。

花朝嘴里东西有点多,口齿不清嘟囔道:“怎么了?”

执陵担心道:“慢点吃。”

“哦。”嘴上答应着,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公子。”容洛帮他盛一碗鱼汤,“喝点汤。”

花朝点头,顺势拿起一个鸡腿,肉质鲜美,“这个好吃。”

容洛大概是觉得说了也没用,默默退到位子上坐下。

当花朝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太过豪爽时,已经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满手油光,一堆骨头了。“这是我吃的?”

执陵点头。

花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颗硕大的西瓜。

“自己把自己吓到了么?”执陵看花朝痴呆地舔着手指上残留的味道,轻声地问出口。

花朝脸颊一阵粉红,“妳怎么不拦着我点?”

执陵摊手道:“难道我没拦么?”

花朝不依不饶道:“妳拦了,怎么不坚持?”

执陵嘴角挑了挑,“我只是觉得朝儿得长长记性。”他递过来一杯茶,“消食的。”

花朝尴尬地将它勉强咽下去,肚子实在没地了。“我确实一遇到喜欢的,就挪不动道。”他偷偷看着执陵,“以前墨白管不住我,就算了。”他将喉咙里乱动的东西,往肠胃里吞了吞。“现在不是有妳么,别人的话好不好使,我不敢说。但妳的话,我是一定会听的。”

执陵愕然。

花朝举手立誓道:“我保证说的是真的,如有雷同,也绝不代表它就是谎言。”

执陵愣了许久,“朝儿的话,我从不曾怀疑过。只是……”执陵勾勾手,示意他把高举的手放下。“只是不亲身体会,是不会上心的。”

花朝的肚子排山倒海的一通闹腾,“妳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看着被喝完的茶杯,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执陵双手交叉,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就是平常的东西,朝儿是医师,难道不懂么?”

花朝端着空杯子,细细品味着:柴胡,枳壳,白芍,党参,炒白术等,确实是疏肝理气、健脾和胃、活血化淤的方子。

执陵笑道:“怎么样?”

他本来就是病人,五感并不清晰。就是犯了什么错,也有可以耍赖的理由。“不怎么样。”花朝使劲捏着他那呼吸不畅的鼻子,要不是它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执陵抬头看着天,月光如水。花朝乖乖地坐在他旁边。难得的月朗星稀,玉盘一样。他虔诚地看着圆月,“执陵,妳有什么心愿么?”

执陵双臂后撑,微微后倾着。“心愿么?”他侧脸看着花朝,许久。“也许有过。”

花朝不解,“那现在呢?”

执陵指着他依旧坚挺的肚子,笑道:“希望朝儿能睡个好觉。”

花朝抚摸着肚子,苦笑道:“我也是。”

执陵轻柔的摸着他的头,道:“以后,朝儿可要听话了。”

花朝轻轻推开他的手,强词夺理道:“执陵,我已经长大了。”

执陵笑道:“是么?”

花朝道:“当然。”

执陵无奈地看着远处,明月不谙离恨苦。

花朝坐的久了,便朝执陵肩膀靠着。执陵静静地笑着,顺势帮他拉了拉衣衫。“夜深风凉。”

花朝禁不住困倦,斜靠在执陵的肩头,“执陵,妳的身体好冰。”

执陵怅然,道:“朝儿不喜欢么?。”

花朝探手抱着执陵的手臂,安心的进入了睡梦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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