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疑虑快将他溺死,钱茗再也忍受不住自己内心被琉璃撩拨起来的对于挚友的怀疑的煎熬,他打算当面与康钰对质。“康钰!这奇怪的情书是怎么回事?!对于同学接二连三的死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钱茗拦住康钰,大声责问。面对朋友的质问,康钰不发一言,他低敛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宛如黑色的蝴蝶翅膀。“你说啊!学校的事是不是和奶奶的病有关?!”钱茗不依不饶地拦住他,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
康钰的眸子暗了暗,本来就偏黑色的眸子漆黑如夜。他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家养了两年的田园犬变作一个邪气的少年,用奶奶的一线生机引诱他加入与一个死尸的合作计划。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张大黄的恶趣味,他并不需要康钰帮忙做任何事,他只是想让这个纯洁的少年沾染上罪恶。
一具面目狰狞全身溃烂的死尸和一只可以变成人的狗,多么可疑的组合,他原本不愿意同流合污,可终究成为了一丘之貉,成为了掠夺无辜生命的共犯。张大黄使出浑身解数劝说他引诱他,他说:“难道你还想做那个无助的小男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想想清楚吧,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上天夺走了你的父母,现在就连你的奶奶也要逝去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听人祷告的神明,那就唯有死神,他们夺走最最纯净的灵魂,粉碎最最幸福的梦。”
他知道,他犯下了罪恶,他们用邪咒害人性命,就为了满足自私的祈望,就为了能够为自己的奶奶续命。为了奶奶的病他的手上已经沾染上同窗的鲜血与生命,康钰的精神早已不堪重负,沉重的秘密压的他奄奄一息。“是!都是我害的!”千言万语凝聚成了一句话,康钰赌气大吼一声,紧接着是无尽的沉默。
钱茗的眼里涌上了深深的失望,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友真的会因为一己私欲步入歧途,纵使他也很喜欢张梅香奶奶,但比起冷血的死神将慈祥的奶奶夺走,眼睁睁地看着挚友变成杀人的元凶更让人痛苦。
“收手吧。”钱茗诚恳地说道。“已经,没法回头了。已经有好几个人死去了,就算现在收手,我的罪孽也洗不清了。把信还给我吧,那是维系我和那个东西之间信任的唯一纽带,只有这封信才能让我相信,他是真心为了我的奶奶。“康钰无奈,喉咙深处发出沉重的叹息。
“你这个叛徒?你怎么可以收手?她可是你的血亲。我为了她可以奉献一切,可你呢?!”沙哑又瘆人的声音响起,仿佛发声人的声带都是破损的。周围的同学纷纷倒吸凉气,胆小的女孩子已经嚎啕大哭起来,引起骚乱的元凶是扭曲恶心的一团烂肉,这就是叶晚风,那一次在琴房他被魔王剁碎,可深刻的执念却使他仍具有意识。肉泥在地上蠕动,所过之处留下脑浆脓汁和干涸的血液,他已经没有嘴,但一堆烂肉中的声带却固执地发出声音。
同学们自觉地远离那团肉泥,倒是为他让出了一条道。李老师闻讯赶来,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变了脸色,他颤抖着说:“魔,魔法!家里老人说过,绿水县不能出现魔法!魔法会伤害我们!“紧接着他抬起头,目光频频在钱茗和康钰身上游动,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有同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最近学生们遇害衰老的奇怪事件很可能跟这两个男孩有关!
“不是魔法哦。这是执念的力量,是人心的力量。”地板上突然冒出无数褐色树枝,蜿蜒盘绕,深绿色的叶片密密麻麻,树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竟说出话来。“杨秦?”钱茗认出了这声音,不禁惊呼出声。
“你这孽障本心不坏,但因为一己之念杀人无数,我好不容易才查清此事。这绿水县的一花一木、每家每户都是我的有缘人。我绝不容许你一错再错,继续伤人!“树枝缠上这团烂尸,发出耀眼绿光。这绿光是如此的不容置疑,粉碎了一个灵魂最后的挣扎。
隐隐传来青年的温和声音:“可不可以,让我最后再看看她?我真的,好爱她。”
一瞬间,树枝和烂肉一齐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然而学生们却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目击过这一幕的人终将会将此深深铭记。
钱茗神色复杂地看了康钰一眼,也不再责怪他了,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原谅了协助害人的康钰。有些事一旦做下,便无法反悔。这件琴声杀人案便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绿水县——这个魔法的绝缘地带,终究是因为这一场骚乱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随风而立,正是杨秦。他的身边是一个纯白的灵魂,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你马上就要消失了,不去见见她吗。”
”我只说要去看看她而已啊,远远地看着就够了。我早就说过的,她不记得我也没关系的,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啊。”少年的灵魂化为无数白色的光点,他最后的一句话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可以走路了;你知道吗,你的一丝一毫我都不曾忘记;你知道吗,沧海桑田我依然爱你。”
一只黄色的大狗从康钰家的庭院里飞奔而出,它的眼底闪着泪光,大喊道:“晚风!晚风!不要消失!你是个善良的人类啊!”张大黄一路飞奔,他双目赤红,张开大嘴露出獠牙,怒气冲冲地朝着杨秦狂吠不止。
“善良?呵,只是可怜!“杨秦不屑地嗤笑一声,“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年纪轻轻便因为一场失恋放弃了宝贵的生命。多年后上天垂怜让他复活,他却作恶多端伤人无数,他这样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不管,你杀了我的朋友,还阻碍我救张奶奶!我要杀了你!”橘黄色头发的男孩杀气腾腾,眉眼之间充斥着愤怒和戾气。他掌心朝下手指上下飞舞快速结印,一道金光刺向白发老者,只见杨秦的手臂变成蜿蜒的藤蔓,以柔克刚,竟将这攻击力道泄去大半。
见状,张大黄念出咒语,将魔力注入身体,想要强化筋骨,与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打场压倒性优势的近战。他喃喃低声念咒,一阵白雾涌起,当雾气消散,张大黄不禁又惊又怒,他非但没有感觉到力量的增幅,反而觉得四肢乏力。
“你,你对我使了什么招数?”大黄大喝。老者见状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傻孩子,你自己念错咒啦!你把自己变成一个小女娃啦!”大黄低头看看,发现自己的皮肤果然细腻了许多,身形似乎也变小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施的咒语,只有自己能解!”杨秦大笑着说道。等张大黄再抬头时,老者已经离开了。
半晌过去,张大黄早已收起了为朋友报仇的神色,转而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他摊摊手,似乎丝毫不为叶晚风的消失感到伤心。刚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可能是因为张大黄的本质就是戏精吧。别忘了他可是个能够一天到晚摇着尾巴装作是普通的狗的家伙。
他只是有些不爽,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戏剧就这么草草地落下了帷幕,为了能更热闹些,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本来想着要把学校里的学生全部害死呢。他有些些微的失落,一个有趣的玩伴就这么消失了,但是转而他又振奋起来,毕竟他并没有真心拿叶晚风当朋友。当初选择魔咒的咒语凭依的时候他还故意选了一句酸不拉几的,什么“窃乐声所及之人的生命,续吾爱之寿命”,就是为了嘲讽叶晚风无疾而终的爱情,可惜他这一设计最终没有几人理解。
“好啦,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恢复男儿身了吧!”张大黄自言自语道,心里想着:“那个老树妖真是蠢死了,居然没发现本大爷才是幕后主使,叶晚风就是个打下手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