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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秘密

黎序璋可能不只车技好,连车位都选得十分方便,廖祈恩几乎和他同时到达出口处。

他依旧开着上次那辆揽胜。这种七位数的车,廖祈恩对它的认知都来自好几十块钱一本的高端杂志。因为不知道何时会遇见何人,而遇见的人又开什么车、背怎样的包,所以廖祈恩不得不花足心思研究高富帅与白富美的世界。

毕竟从事任何一个行业都要做足功课,这是意图发财的基本准则。

黎序璋的车在廖祈恩身侧停住,副驾驶的座位正对着她。她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到黎序璋身旁。

黎序璋瞧了她一眼,忽然轻声笑出来:“你紧张?”

“没……没有啊。”

黎序璋笑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到家之后,还想上去跟你要杯水喝的。”

廖祈恩自然听得懂黎序璋这话的意思,他分明是说:我对你没兴趣。这个认知让廖祈恩暗暗地在心中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有点惋惜。至于惋惜什么,她不敢细究。

总之,像黎序璋这样直接、直白、直爽的人,未免太不可爱了。

黎序璋开着车拐出去,问她住哪里。

廖祈恩报上街名,随后道谢。

夜渐深,街上灯火辉煌,霓虹穿透薄雾望不见尽头。

车子里很安静,廖祈恩甚至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她偏头看黎序璋,发现对方聚精会神地开着车,一贯地面无表情。

直到等红灯的时候,黎序璋忽然说:“你一个人住吗?”

“啊?”廖祈恩像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嗯”了一声。

黎序璋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就是随口问问。”

“我……我没想什么啊!”但黎序璋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远了,不由得一阵尴尬,只好用笑掩饰。

“你父母呢?”黎序璋又问。

廖祈恩并不太想提这些,神情有些黯然:“在东北。”

黎序璋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车很快驶到目的地,小巷子并不宽敞,一辆车靠在路旁,挡住去路。

黎序璋靠在椅背上,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就住这里吗?看你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会住在……嗯,更好的地方。”语气中仿佛有一些难言的笑意。

不知为何,廖祈恩被他的言语激怒了:“黎先生,你以为一个衣服被泼了红酒连去干洗都想不到的人,能住在什么好地方?”

黎序璋双手环胸,挑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你们是去消遣,我是想去巴结别人赚钱。”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有钱人是不是想不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黎序璋冷笑一声:“廖祈恩,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行了,你不适合。”

廖祈恩住了嘴,回过头去看他。

路灯光影下,黎序璋的侧脸线条分明,别有一种冷峻感:“你的态度,以及情绪控制能力,都不适合。”

廖祈恩表情有点僵,心中难免不快,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况且对方是大财主,没有理由得罪,随即深呼吸,冷静下来后致歉:“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冲动了。”大女子能屈能伸嘛。

黎序璋回过头来,审视着她:“不要紧。”纵使他说着原谅的台词,也显得居高临下。

此等气氛,廖祈恩知道不应该再待下去,她扶上车门把手:“黎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等一下。”黎序璋叫住她,递过去一张名片,“去宴会不就为了巴结人吗?喏,给你机会,我的电话号码在上面。”

廖祈恩觉得自己又要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黎序璋特别容易有情绪。但话还没说出口,黎序璋就先笑了起来:“逗你的,你拿着吧。留个电话号码给我,改天我帮你留心一下礼仪活动,好让你早日发家致富。”

廖祈恩抿着嘴,但笑意已经从嘴间溢了出来,她接过名片,低下头说:“谢谢。”

黎序璋语气柔和:“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屋子玄关的灯坏了很久,廖祈恩摸黑进屋。

手机屏幕忽然在夜色中闪了闪,紧接着铃声填满寂静的屋子。

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

廖祈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居然是母亲的声音:“祈祈,你睡了吗?”熟悉又温柔。

廖祈恩骤然湿了眼眶,她拭了拭眼角,强颜欢笑道:“没呢,刚和静静聚会回来。”

“早点休息啊,都这么晚了。”

廖祈恩“嗯嗯”两声,在沙发上坐下来:“你们呢,你们还好吗?”

“傻孩子,我们有什么不好的呀?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呀,回到故乡而已。”

“我爸呢?他关节不好,待不惯北方吧?”

“我们很快就要供暖啦。他待得可好了,你舅今天还请他喝酒,你问他。”廖母把电话递给廖父。

廖祈恩叫了一声“爸”,只觉喉咙沙哑,泪盈于睫:“还习惯吗?”

“挺好的。我和你妈打算做个小铺子卖糕点。”廖父呵呵地笑,“老本行,就不请人了,自己做。我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不信这儿的人不喜欢!”

廖祈恩抿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你在那里还好吗?没有人去找你吧?”

“怎么会有。这儿挺好的,静静你们知道的,什么都打点好了。”她同父母说自己住不惯北方,骗他们会搬去邻市与大学室友静静合住,若不撒这个谎,二老是决计不肯走的。

“那就好,那就好。”廖父忽然转了话头,“祈祈,来日方长,等咱们攒了钱还了债,还可以再回南江。”他知道女儿情牵故乡,故此说“回去”。

廖祈恩在黑暗中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是你妈的新号码,你存着,回头我把我的也发你,原来的号码不用了。祈祈你早点休息吧。”说完,廖父挂了电话。

廖祈恩伸手摸到一个抱枕,搂进怀里。她觉得寒冷,觉得孤独,觉得这夜仍有令人苦痛之处,但好在并不致人绝望。

手头的活动都已经告一段落,廖祈恩内心甚是烦忧。

模特江晓蓉打电话给她:“祈恩姐,最近忙什么呢,也不找我玩。”

廖祈恩滚着鼠标:“有得忙倒好了,闲在家刷网页找活干呢。”

“不是吧!我还想着去你那儿挣点饭钱呢!”

“饭钱你恐怕要等一等了,来我这儿吃饭倒可以。”

江晓蓉有气无力道:“我叫人代购了个驴包回来,付了钱之后的我身无分文。”

“有钱买驴包还哭穷?”

“祈恩姐,我很快就要实习了啊,总不适合再背几百块钱的包吧。”

廖祈恩看着自己五百块钱的水桶包默然。

“祈恩姐,你帮帮我呗,预支点工资给我啊。”

廖祈恩只能松口:“行行行,把你卡号发给我,我给你转两千。”

那边这才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

廖祈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她闲了一个礼拜,再闲下去,恐怕收入还不如上班族。于是她决定厚着脸皮主动出击。

她准备给微信上的“客户”分组群发消息,杜撰一个“周年庆”出来:亲爱的客户朋友您好,绮影传媒周年庆特推出优惠大酬宾活动,承接开业、庆典、宴会等礼仪活动,老客户独享八折福利,推荐朋友更可获神秘大礼,欢迎您随时咨询。

结果消息还没发出去,电话就响了。

你道是谁?

是,确实是黎序璋。

当时的情境是这样的:电话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廖祈恩手一滑,通话已然开始,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姓名。嘴里的饼干还没有嚼完,但她不得不口齿不清地“喂”了一声。

那头的人像有几分笑意:“廖祈恩呀。”

这声音算得上耳熟,廖祈恩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黎序璋”三个字。她神经一绷,即时合上电脑,坐直身子,迅速咽下饼干就应道:“黎总。”

对方说:“你现在有空吧?过来吃饭。花园路的沈公馆,有生意关照你。”

廖祈恩“哎呀”一声,迅速跳到衣柜边扒拉装束:“想不到黎总还真的惦念着我。”

黎序璋并不回应,轻笑一声,道:“等你半个小时啊,迟到可就剩菜汤了啊。”

那边厢,服务生进来倒水,大概是生疏,出门的时候忘了掩上门,屋里一众人也不甚在意,走廊里各色人等来来往往,有一个人已经从包厢门口走了过去,却又忽然退了两步凑到门口道:“哟,巧啊!”

黎序璋率先笑起来:“巧啊,今天有局?”

来人自说自话地进了门:“扫兴。”

“怎么说?”

她拉开椅子在黎序璋身边坐下。“不说也罢,一众龌龊老头,气得我饭都没吃就出来了。”她歪着头看黎序璋,娇嗔道,“你可得请我吃一顿。”

黎序璋按着眉心,从指缝间去瞧友人的表情,只见他们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就知道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公道话”了。于是他转身朝着杜牧月笑道:“莫说一顿,你就是把我吃得倾家荡产,我都不胜荣幸。”

杜牧月撑着脸,直直地盯着黎序璋笑:“你当我什么哦?妖精吗?把你吃垮?我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个本事了。”

一直默默围观的江执衡先笑了:“杜小姐不是妖精,谁是?”

“序璋你看,江总开始嘲笑我了。”

黎序璋脸上带着笑:“你们的战斗我可不管啊!”

江执衡力挽狂澜:“这哪是嘲笑啊!我是夸杜小姐花容月貌,像花妖。”

廖祈恩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屋里三男两女坐着谈笑风生,桌上摆着几个冷盘,倒真的并未动筷。

黎序璋见廖祈恩进门,便指了指自己右侧的位置招呼道:“这里。”看她落了座又说:“来,见见财神爷。这是卖钻石的钻石王老五杭嘉琛,还有我影城的新拍档江执衡江大少爷,以及大设计师冯如萱小姐。”廖祈恩便一一问了好。

杜牧月看在眼里,总觉得有几分难堪:自己是主动提了才蹭上这顿饭,而眼前这位,看着也没有什么能耐的样子,黎序璋倒如此上心,待遇差别一下子就拉了出来。故此,等到黎序璋要介绍她的时候,她先笑了起来:“行了,序璋,就别介绍我了,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倒不如给我们说说这位小姐,我可是从她进门起好奇到现在了。”

“那好。”黎序璋也不较劲,“那我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廖祈恩,绮影传媒的……”他斟酌了一下,说“廖总”。

尽管早知此行目的,廖祈恩还是被他这个称呼弄得有几分不自在,毕竟他们算得上是企业家,相比之下,她就有点像倒买倒卖的。

但好在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在乎这称谓,几个人同她打过招呼后,江执衡便按了铃喊来服务生,说可以上热菜了。

三位男士显然是老友,聚到一起便不由得开起彼此的玩笑来,逼问杭嘉琛和小实习生的近况,又各自交代近日来的重大日程,自然也免不得说起工作上的事。

江执衡先开口对黎序璋道:“Winston,托如萱的福,最近智能手环的研发差不多告一段落了,现在就是投产。但是你知道的,说好听了,整个南江市电子加工产业就数谭家最拿得出手;说难听了,谭家的产业在整个地区都算是寡头。我们要找加工方,恐怕眼下最切实的就是南下广东一带。”

黎序璋斟酌了一下:“远了点,后续管理这一关很难做到即时把控,我们经验不足,一定要随时跟进。”

江执衡不以为然:“现在都是委托管理,我们也可以派人过去,品质这方面不是问题。”

“广东那几家,前天你不是问过吗,即便马上订购液晶屏和传感器,都要排期到两个月以后,再到生产完毕,起码要四个月。至于那边的小厂家,就未必比本市的有多少优势了。上次我们去郊区看过的那家不是就蛮好的?虽然规模小了点,但投产快啊。这是个新兴的产业,后续一定会有很多公司切进来,率先出场,然后占领渠道是非常重要的。”

冯如萱点头:“确实,上回那家管理不错,我们也方便随时跟进。”

“就当给他们个机会,谈的时候可以适当多给点利润。”黎序璋眯着眼笑了一声,“既然要和谭奕枫打擂台,就比个周全。同一地区研发,同一地区生产,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江执衡摇着头笑:“序璋啊序璋……行行,听你的,谁叫你是头号股东呢?”

杭嘉琛也笑道:“如萱你看到没,他巴巴地找我们吃饭,三天两头商议合作大计,都是为了利用我们实行他的复仇大业。”

黎序璋含笑辩道:“这么说可不对了啊!大家都是股东,一条船上的人,你们可不能质疑我的动机啊,我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得好像谁不知道你冰的什么心……”

他们还在调笑,只有廖祈恩心惊肉跳,她清清楚楚听到“谭奕枫”“电子产业”这几个字,想起自己上回与谭奕枫谈笑风生,她就忍不住扼腕:认识谁不好,非得认识一双死对头!

说话间,服务生端了鱼汤上来,杭嘉琛一边道“序璋,你钦点的御膳”,一边将鱼汤转到黎序璋面前。

不料黎序璋又将鱼汤转到廖祈恩面前:“尝尝,这里最好的汤。”

廖祈恩受宠若惊,抬头去看黎序璋,只见他脸上笑意盎然,哪里还有片刻前谈到谭奕枫时阴郁的狠劲。她抵挡不住这笑意,忍不住便舀了汤盛在碗里。

杜牧月瞧在眼里,拉了一下黎序璋的袖子,娇声道:“序璋,为什么我就没有鱼吃?”

“有,有,就来。”他把汤碗移到杜牧月面前,“您请。”

“讨来的汤,谁要喝。”她把勺子轻轻一掷,动作、神态都恰到好处,嗔怒中带着娇俏感。

对面有人笑出来,黎序璋一时也啼笑皆非:“牧月,别闹。”

廖祈恩被“牧月”这两字震了一下,想起这就是商城开幕式一直在找黎序璋,最后被请进办公室的“牧月小姐”,不由得偏头细瞧她,这一看才惊觉对方异常明艳动人,一张脸精巧得几乎只有巴掌大小。随即廖祈恩笑了起来:“杜小姐还是尝尝吧,这汤味道着实不错。”。

杜牧月有刹那惊异:“你认识我?我们见过吗?”

对方有点趾高气扬,廖祈恩一时间不知何故竟恶意满满,笑了一声说:“前两天看过您的新闻。”她没说出来的那句是:八卦博主说你插足黎序璋和其女友的感情。其实也不必说出来,这意味谁都懂。

是以杜牧月笑了出来:“所以你知道我是谁?”潜台词自然是:你知道我是黎序璋的谁?

廖祈恩望向她,不卑不亢:“知道。”

杜牧月直视着她:“知道就好。”

“行啦。”黎序璋往后一靠,挡住二人对视的目光,“刚才不是还说不用介绍嘛,这会儿倒自个儿聊起来了?”

对面的人瞧他被两个女人围住,都抑住笑只当看不见。他点了支烟,道:“说正事吧。嘉琛,你前两天不是正愁新店开张仪式找哪家做吗,喏,这回我给你找来了。”他示意廖祈恩,“去给杭总递张名片,好好介绍一下你们公司的光辉历史。”

杭嘉琛忍不住笑道:“哟,这回序璋亲自当说客,廖总的业务水平肯定精湛吧。”他本来并无他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在别人耳里就好似说廖祈恩媚功了得一样,江执衡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揶揄之色,杜牧月却是脸都黑了。

黎序璋佯装听不出,四两拨千斤道:“精不精湛还要嘉琛你自己评判,我也就是给你提供个选项。反正我们商城开幕式是找廖总做的。”说到这里,他看了廖祈恩一眼,眼里有种难言的笑意:“廖总,是吧?”

廖祈恩被他看得几乎是羞涩了,“嗯”了一声,而后把名片递给杭嘉琛。黎序璋又教她:“再去敬杭总一杯,吃人嘴软,到时候他都不好意思不给你个好价钱。”

廖祈恩依言去敬了酒,杭嘉琛喝过,哭笑不得:“序璋,看来你熟读兵书啊,这美人计可是用得炉火纯青哪。”

“哪里哪里,还不是多给你个选择嘛。”

“算了吧,这酒都喝了,不上钩也不行了。”杭嘉琛拿起名片瞧了一眼,“绮影传媒,廖祈恩……行,廖总,就你吧。改天我找人跟你联系,你们策划几个方案,到时候看效果,好的话咱们就长期合作。今年我们公司旗下好几个中级品牌都打算拓展分店,整个华东地区应该是笔不小的生意。”

廖祈恩喜形于色,连声应:“是是是,一定不会让杭总失望。”

吃过晚餐,几个人下了楼,虽然都喝了点酒,但江执衡和杭嘉琛都是带着司机来的,冯如萱又是江执衡去接的,所以他们都不必担心酒驾问题。唯有黎序璋是自己开车来的,这会儿他站在大厅要给司机老刘打电话,杜牧月一下黏过去拉他的手:“黎,打什么电话啦,我又没喝酒,我送你呀。”

黎序璋半信半疑:“你行不行啊?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哎哟,这你别管,反正是考的,不是买的。”

“好好好。”黎序璋拿出钥匙给她,“你去东边那个停车场把车开过来,给你十分钟啊,要是十分钟还没到,就说明你倒车五分钟都倒不出。”

杜牧月抓过钥匙,黏腻着“哼”了一声。

她一走,大厅里便只剩黎序璋和廖祈恩两个人了。两个人并肩站着,廖祈恩那尚未散去的喜悦溢于言表:“今天真的谢谢黎总,这算是我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合算的一顿饭。”

黎序璋说:“当然合算,又不要你付钱。”

廖祈恩笑道:“黎总,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黎序璋“嗯”了一声,踱步靠得离她近了一点:“知道。”

“所以忍不住还想说一遍,谢谢您,发自内心的。”

“那么……”黎序璋忽然凑过去,酱香型白酒柔和绵长的香味尽数喷在她脸上,他说,“你打算怎么谢我?”声音竟然十足蛊惑。

廖祈恩整张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向来厌恶酒味的她第一次觉得酒是香的,而此刻的她被这香味迷得失去了理智,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才退后一步,嗫嚅着说:“改天我请您吃饭吧。”

黎序璋站直了,脸上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好啊。”好像刚才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根本不是他。

然后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我帮你叫车吧,今天我喝多了,不能送你了。”眨眼之间,他又像一个疏离有礼的翩翩佳公子。

廖祈恩初时疑心杭嘉琛在饭局上的允诺作不得数,毕竟她也算是见惯了那些重利轻诺的商人。但杭嘉琛不仅没有食言,没过两天,还真的差了个经理来和她聊开幕式事宜。

廖祈恩去杭嘉琛公司同那经理见了一面,沟通了一番大致方向。事实上她多少能感觉出对方对自己资历与能力的怀疑,但碍于杭嘉琛的面子,始终努力将这种不信任压制在礼貌之下。

廖祈恩并不在乎这些了,她只盘算着回去要好好做一做策划,杭氏经营珠宝产业,自然不在乎预算,要的只是排场与风格。

杭嘉琛交给她的是杭氏千瑞珠宝旗下一个中端的银饰品牌,她与那个宣发部经理在会客室沟通过大体风格后便出了公司大门。

千瑞珠宝公司坐落在赛飞路上,附近一带都是清末民初留下的别墅,路旁栽着树龄久远的法国梧桐。廖祈恩没有坐车,顺着街道慢慢走,一路琢磨着活动方案:流程、人选、服装……

秋意渐浓,一阵风刮来,她这才察觉出冷来。路旁开着一家怀旧咖啡店,她买了杯热摩卡出来,握着纸杯打算拐过街角去地铁站。

但对街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个身材纤细匀称的女人,背对着廖祈恩,一头长发乌黑柔顺,隔得那么远,廖祈恩都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柔软知性的气息。

一定是个美人。廖祈恩忍不住想。

女人的对面是个挺拔的男人,将牛仔T恤都穿出了俊秀的昂贵感,只可惜,他一脸怒容。这样的失控,这样的着装,令廖祈恩被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裹挟,毕竟此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是,他是黎序璋,那个此前让廖祈恩以为只会穿衬衣、西装的黎序璋。

廖祈恩停了下来,站在法桐的树荫下。

二十世纪留下的街道并不宽,加之午后不算喧闹,廖祈恩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

女人说:“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语气平和却不容商榷。

“是我愿意这样想吗?你到现在为止给过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吗?”黎序璋身体前倾,显然情绪激动。

“我明确告诉你不是,你还要什么呢?既然对我这样不信任,不如认真考虑一下分开的建议。”

黎序璋倒吸一口气,退后两步靠在车上,静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好,如你所愿。”

廖祈恩看不清女人的动作,只觉得她仿佛把什么轻轻搁在了引擎盖上:“那么,到此为止了。序璋……”她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讲,只是扬了扬手里的纸杯,耸了一下肩说:“谢谢你的咖啡,再见。”

黎序璋偏头看女人离开的背影,她的背影仍然柔软温和,但步子里透出一股杀伐决断。

黎序璋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立在明昧不清的光线里,如果将他的侧脸轮廓拓下来,立时可灌成雕塑。

就在廖祈恩被他长久的静默所吸引时,他忽然抬手摘下了中指上的戒指,他动作太猛,暴躁中带一点戾气。

引擎盖上余留着一杯咖啡,还有某样小小圆圆会闪光的东西。黎序璋一把抓过那东西,连同自己手里的那一个一起胡乱扔进了咖啡杯里,走了两步,就把杯子弃若敝屣般地塞进了垃圾桶,然后上车绝尘而去。

廖祈恩哪里想到自己能看见这样一场大戏,黎序璋哪还有什么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这女人不是寻常角色——对了,未婚妻!这女人是他那个才貌双全的校花未婚妻!

如洪炉点雪,廖祈恩顿时了然。对比对方的独特气质与明艳美貌,她心里泛出一丝奇异的自惭来,但看到黎序璋和对方不欢而散,她又有一丝本不该有的欣喜,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盯着对街那个不起眼的垃圾桶,犹豫着要不要去窥视那对被黎序璋丢弃的戒指。好奇占据了她的心,但光天化日之下去翻垃圾桶又未免难看了些,况且,真的有必要去看一对被遗弃的戒指吗?她下不了决心。

环卫工人拿着镊子一路夹过来,直到拉出那个垃圾桶,廖祈恩才醍醐灌顶:不管怎么样,那可是真金白银的戒指啊!她趁着车流稀少拔腿狂奔过去,在环卫工人看智障一样的眼神里把那个装着咖啡的纸杯捡了回来。

掀开盖子,两枚金属色的东西在尚未淌尽的褐色液体里若隐若现,廖祈恩在路边店铺借了个洗手间,把两枚戒指冲干净,细细擦干。这是一双铂金对戒,款式再普通不过了,品牌倒是如雷贯耳。

她出了店门才往地铁站走去,街道安静,限速四十码的道路上,汽车无一不平缓地驶过,唯有远远驶来的那辆路虎不停地超车借道。她皱眉看它经过自己身侧,忽然瞥到了熟悉的车牌号。她愣了一下,在原地站了几秒,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当她回到原地的时候,黎序璋正蹲在那儿,无望地翻着那空空如也的垃圾箱,焦灼仿佛渗透了他。

廖祈恩走过去,蹲在他身后,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是两枚光洁如新的戒指。

黎序璋后背僵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回过头来,待到看清来人,眼里的期待须臾就散了,理智瞬间回笼:“谢谢。”他接过戒指,甚至笑了一下。

廖祈恩没有说话,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站起来顺着原路静静地离开。

走了没两步,背后传来黎序璋的声音:“廖祈恩,等一下。”

廖祈恩转回身来,这回倒是笑了:“我知道,《论语》颜渊篇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黎序璋打断她:“喝一杯?”

廖祈恩想了一下,往回走了几步,在黎序璋面前站定:“好啊。稍等,我去买。”

她带回来两瓶冰镇苏打水,递一瓶给黎序璋。

黎序璋不接:“我想你知道我不是要喝这种。”

“你现在最适合的就是这种。”

黎序璋接过来,赌气似的将苏打水扔在引擎盖上,无声抗议着。

廖祈恩啼笑皆非,把自己那瓶刚刚拧开盖子的苏打水塞进他手里,似哄孩子一般:“听话。”不知何故,她觉得黎序璋这种无伤大雅的任性异常可爱。

黎序璋转过身来,眼里闪过须臾的惊讶,随即恢复如常,握住瓶子灌下一大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他的神志彻底清明:“你怎么找到的戒指?”并不是审问的语气。

廖祈恩指着对街:“我经过那里,看见了你和你……未婚妻?”

黎序璋没有说话,就在廖祈恩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贵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所以我在环卫工人清理垃圾的时候把它们捡了回来。”

“是见利起意的意思吗?”

“差不多。”

“那还还给我干什么?”

“见利思义了。”

黎序璋忍不住笑了一声。

廖祈恩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道:“黎总,如果你真的在意一个人,就把你的心里话告诉她啊。”

黎序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来给我当知心姐姐了?”

廖祈恩被抢白,识相地闭了嘴。她本以为黎序璋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谁知他忽然说:“算了,就这样吧。我们之间问题太多,也不用勉为其难地在一起了。”

廖祈恩被他突如其来的剖白弄得手足无措,幸亏他又自顾自地讲:“有时候我想,早知道会弄到今天这田地,倒不如当初没有认识的好。”他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过来看着她说:“廖祈恩啊,你说那样是不是会好很多?”

廖祈恩忽然心里动了动,说:“那样可就糟多了,你恐怕到今日都没有试过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黎序璋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四周那点并不轻快的气氛好像骤然就被驱散了。

黎序璋拉开车门:“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你开车小心一点。”廖祈恩本想走,但犹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按住脸颊,将嘴角提起,是微笑的样子,“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黎序璋摇着头笑:“你走吧,路上小心。”

廖祈恩看着他上车,午后的街道平和安静,不知为何,她心情忽然有点好。

黎序璋发动引擎,往前开了几米后忽然停下来,按下车窗。

廖祈恩小跑两步追上:“怎么了?”

黎序璋脸上有一点笑意:“你还记不记得?”

“嗯?”

“你欠我一顿饭,下次记得还。”

廖祈恩回到家,认真捋顺策划稿,隔几天再去千瑞珠宝公司,那个接头的经理细细翻过文件,抬起头时,脸上隐秘的怀疑已经散了。

深秋时分,廖祈恩带着一群模特去参加杭氏旗下千瑞银楼在万江路的分店开幕式。

这种活动的大致走向都是相仿的,先表演几个特色节目,然后领导讲话、剪彩、致谢、参加酒会……但廖祈恩花了心思,连细节都做到无可挑剔。等到致谢的环节一过,一众人赶去参加酒会时,廖祈恩就可以功成身退,余下就等着客户打款了。

但这次不一样,杭嘉琛亲自过来找她,递给她厚厚一个红包:“廖小姐辛苦了,保持合作。”

“杭先生满意就好。”

杭嘉琛笑:“稍后的酒会一起去吧。”

“啊?”廖祈恩受宠若惊,“谢谢杭先生的好意,但是……”她指了指四周的道具,“我还要撤场。”

“好,那你忙。”他居然不再邀请一次,廖祈恩有些后悔自己客套的推辞,本来酒会这种场合就适合交际,自己却扭扭捏捏错失了良机。

她正兀自后悔,已走开的杭嘉琛又退了回来:“这样吧,廖小姐,晚上我有个朋友聚会,你有空一起来吗?”

廖祈恩一阵喜悦,但马上又忧虑起来:是个交际的场合没错,只是陌生人众多,她并不精于长袖善舞,万一无人交流,岂不尴尬?不过不管怎么说,为了赚钱,她也要硬着头皮上。

这样一想,她便要应下,谁知杭嘉琛又补了一句:“黎序璋也会到场。”语气意味深长——或者这意味深长只是廖祈恩的错觉。

她已下定决心应下了,这时候便慎重地点了头:“好的。”

“地址我稍后发你。那么晚上见了。”杭嘉琛扔下这句话,快步走向人群。

整理完开幕式现场,廖祈恩去还衣服,模特江晓蓉陪她一起去。

两人提着几大包衣服坐上出租车后,江晓蓉跟廖祈恩讲:“祈恩姐,咱们这一遇上服装要求高的就去借衣服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是趁早自己备起来,这阵子的租金加起来也够买不少的了。”

“以前是没闲钱买嘛,不过往后应该会好很多。”说到这里,廖祈恩不由得笑了一下。

江晓蓉火眼金睛,揪住她那点笑容不放:“祈恩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接到大生意了?你可得想着我啊,让我多赚点。不瞒你说,最近我刷爆好几张信用卡,可真的是心急如焚啊!”

廖祈恩睨着她:“你也稍微控制一下你那魔鬼般的购物欲。”

“最近我的购物欲是正当的,口红、包包、套装,时刻都在为实习准备着!打扮寒酸了没面子的呀,怎么进大公司是不是?”

“好好好,我会给你创造获得财富的机会的。”廖祈恩并不打算多讲,年轻姑娘物欲旺盛,才没有心情听别人谈勤俭持家的过时理论。况且,自己赚钱自己花,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还了衣服,已是午后,廖祈恩和江晓蓉找了家日料店吃过午餐,便各自回家了。

廖祈恩这天穿得颇商务,当然是得体的,但晚间是聚会,她觉得这身衣服未免严肃了些,况且黎序璋也在,总该穿得好看一点——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唯恐自己显得太过特意,反倒打消了换衣服的念头,只精细地梳了妆。但出门前犹疑再三,她怕自己穿得格格不入,还是把身上涤纶的衬衫换成了丝质休闲款的。

目的地是一家酒楼的包间,廖祈恩进去的时候,杭嘉琛正和三四个朋友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聊天。见她进来,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说:“来来,廖总,快坐。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一一报出对方名号,彼此问候着客套了一番。

服务生上来斟茶,廖祈恩趁此机会打量屋子。这是一个很大的包间,从门口的会客区进去才是用餐区,旁边还有一个迷你K歌房,另外一间被屏风挡住了,看不真切,但能听到谈笑声,显然里屋还有人。

杭嘉琛看着廖祈恩:“序璋在里面打八十分呢,你要不要进去看牌?”他说这话时表情淡然,不带揶揄,但正是如此,才令廖祈恩有种难言的尴尬——仿佛他能看穿一切。

但廖祈恩还是起身了:“好呀。”她穿过那个屏风,眼前是个棋牌间。真是奇怪,黎序璋身上仿佛带着磁铁,不用辨认寻找,她就锁定了那个挺拔的背影。

对方听见脚步声也回过头来,在见到廖祈恩的瞬间,他弯着眉眼笑了一下:“来了?”

那一声含着笑意的温柔问候令廖祈恩有种错觉,仿佛对方在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嗯。”

和谐的气氛很快被打破,有个女人“呀”了一声:“廖小姐也来了啊。”廖祈恩这才注意到坐在黎序璋身边的杜牧月。

她颔首笑了一下:“杜小姐。”

杜牧月见对方脸色如常,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嘴角:“坐。”她伸手拍黎序璋,指着他手里的牌说:“哎呀,出这个嘛。”

江执衡坐在黎序璋对面,挑了一下眉,招呼道:“廖总,过来替我当当军师。”

旁边两个男人叫起来:“做啥做啥,欺负我们单身啊?”

江执衡甩出一个对子:“你们想什么呢,有没有眼力见?”

旁边两个人相视一笑:“哦哦哦。”

廖祈恩只当听不出他们的言外之意,坐着静静看四人打牌。而黎序璋自始至终也不作声,不否认,但似乎也不算默认。毕竟对话这样间接隐晦,他没有道理出来认领枪靶。

桌上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杭嘉琛进来:“吃饭了,吃饭了!”

“好。”黎序璋扔下手中最后一张牌,笑道,“走吧,我都饿了。”

屋里有十一二个人,都是廖祈恩此前没见过的。有人对她表示好奇,杭嘉琛便介绍道:“这就是上午帮我做开幕活动的廖总。”

那男人笑道:“哦哦,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上午见过了。”他伸手和廖祈恩相握,指尖在她掌心摩挲了一下。

廖祈恩嘴角扯着笑,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她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最早的时候心里极度震惊,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后来遇得多了,才知道厚颜无耻之人比比皆是。她起始是害怕的,后来就只有不屑和无谓了。这些人自以为是撩拨,殊不知在别人眼里是骚扰。但也就如此了,只要不喝醉,他们并不敢上下其手。

廖祈恩敢来,即是能豁出去。她深知自己不善搭讪,故此在别处难免要横下一点心,底线是要守的,此外就不必太较真了。出来做事,哪有不付出代价的?有人花钱,有人违心,有人牺牲尊严。面包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那男人松手落座,正要招呼廖祈恩一起,黎序璋忽然拉了拉身边的椅子,招呼道:“廖祈恩,过来坐。”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熟稔、随意,那男人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欲招呼廖祈恩的手。

这一声也出乎廖祈恩的意料,她看向黎序璋,眼里有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牌桌上不肯当枪靶的人此刻要这样引人遐想。但她不能也不想当众拒绝黎序璋。

杜牧月站着和一众人聊天,闻言偏头朝天翻了个白眼。

稍后各自落座,黎序璋另一侧座位让不谙风情的大老爷沈一非给抢了,杜牧月便语笑嫣然地和谈笑的男士就近坐下。

人数众多的饭局自然不会走心,无非聊一些传闻八卦。

杜牧月在这些话题里八面玲珑、四处逢源,笑起来一口白牙亮得几乎耀眼,相较之下,廖祈恩却只会在别人主动时应对话题,虽然恭维、谈笑都算自然,但还是被邻座的男士评价说:“廖小姐很腼腆嘛。”

黎序璋全程没有涉入廖祈恩的交际,这时忽然道:“廖祈恩刚毕业不久,处事经验尚浅,还要多学习,但业务能力不错,何总有合适的机遇还烦请帮忙留心一下。”他拿起红酒,作势要碰杯。

那何总一愣,他没想到黎氏少东家会因这事敬他酒,即刻端起高脚杯:“自然自然。”

杜牧月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眼里显然有难掩的不满,但她不宜,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发作,仍然回头笑呵呵地插进邻座的话题里。

觥筹交错掩住波涛暗涌,或者,黎序璋并不在乎这暗涌。

这时,杜牧月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本就搁在桌上,她一眼扫过亮起来的屏幕,按下拒接键。只是对方锲而不舍,三番五次地拨过来,杜牧月只好设了静音,将手机屏幕朝下翻转过来。

隔了一会儿,邻座男士向她索要电话号码,杜牧月这才笑盈盈地拿起手机,但瞥见屏幕的弹指间,脸就僵住了。那男士看出不妥,甚是殷勤:“小杜,你怎么了?”这称呼再有趣不过,亲密而关切,但并不肯放下身段。

“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去一下。”

“要帮忙吗?”男士问。

“哪敢烦劳您操心嘛。”她在对方肩上轻拍一下,脸上仍然是娇俏的笑容。她的声音、动作幅度都不小,甚是引人注目。黎序璋隔着半张桌子问她:“要不要让老刘送你?”

原本这是闹脾气或者显亲密的好时候,但杜牧月眼里有一丝焦灼,她慌忙地摇了摇头,拎包出了门。

她刚走,沈一非就调侃黎序璋:“黎总有了新人,就问杜小姐‘要不要’老刘送了,以前可是‘老刘,送一下杜小姐’。”沈一非,八卦资深爱好者,如果廖祈恩细细在脑海搜索,大概就能记起上回在宴会上害自己被泼了一身红酒的,正是这位的太太。

但廖祈恩眼下只顾着尴尬了,此时承认或者反驳,都可能惹得黎序璋尴尬,她唯有沉默以对。

黎序璋倒是云淡风轻。“拿我调侃也就算了,别寻廖小姐开心。小姑娘脸皮薄,你这样口无遮拦,别把人家吓着了。”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调笑,言语间却是认真的,而后他又说,“杜小姐直率,连陈总帮忙都要拒绝,自然也不需要我的。”这话一出,他和杜牧月都划清了界限。

廖祈恩方才听他为自己说话,心中还甚是感动,这会儿心已经凉了半截:谁不知道杜牧月与他关系匪浅,这下倒好,人一走,他即刻撇得一干二净。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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