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言小曼既喜且怯地颤声唤道。她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提着满满一袋子菜蔬的女人,就是郁碧云。
“言……言……言小曼!”郁碧云一惊,急急地往后退,手中装满菜蔬的布袋子也掉在地上。
看着朋友那种惊恐万状的模样儿,言小曼苦笑了,这是预料中的反应啊!她耸了耸肩,无奈地说:“是我,碧云,我就是言小曼。”
“你……你别胡说!言小曼……言小曼早就死了!”郁碧云是个无神论者,她不相信,在这青天白日下,会有什么鬼怪出现,一定是这个女人别有用心,冒充好朋友来骗她!
“是的,我死了,可阎王不肯收留我。”言小曼仍然苦涩地笑着说。
“你……你说你是言小曼,有什么证据?”郁碧云见言小曼神情正常,语言也没有什么异样,便没有刚才的那种惊恐状了。
言小曼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说:“碧云,你的腋窝下有一颗小拇指粗的黑痣。”
郁碧云一惊,这确实是她最秘密的事儿了,除了言小曼知道以外,就是连她的丈夫也不知道。
那还是在大学里,快要期末考试了,言小曼和郁碧云躲在宿舍里温书。宿舍里闷热得要命,又没有风扇,她们被热得实在受不了啦,便干脆把自个儿剥得个透亮,两人都只穿着胸衣和小裤衩。无意间,郁碧云发现言小曼左边臀部上好像有一颗小红痣,若隐若现。郁碧云扑上去,把言小曼摁在床上,一定要看个究竟。
言小曼死活不肯。两女在床上一阵嘻嘻哈哈地打闹,最后是以交换身上最隐秘的事儿作为休战的条件。于是,郁碧云看清楚了言小曼左臀上的那颗小红痣,言小曼呢,也知道了郁碧云的腋窝里有一颗小拇指粗的黑痣。
“那你的屁股上——”郁碧云说到这儿打住了。
“——有一颗小红痣。”言小曼笑着说,“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们俩在宿舍里看各自身上的痣的糗事儿啊?”
“小曼,真的是你啊!你真的没有死啊!”郁碧云忘情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言小曼。言小曼也抱紧了郁碧云。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放声地大哭起来。
两个女人震天价的嚎啕大哭惊动了四邻,邻居们纷纷打开房门伸出头来观望,待他们看清楚了跟另一个女人抱头痛哭的是郁碧云医生的时候,忙围了上来想要问个明白。
郁碧云不理睬四邻询问和安慰,她捡起掉在地上装菜蔬的布袋子,打开房门,拉着言小曼就钻进了自家的房子里。一进去,她马上又“砰”地关上了门,留下一大群好奇的左邻右舍在外面纷纷议论。
在房间里,郁碧云再次把布袋子丢一边去,她将言小曼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以后,又抱着她呜呜地痛哭起来。
这一次,言小曼没有再流泪。刚才那一通发泄,已经把心里憋着的东西都释放了出来,此时她的心里,感觉无比地轻松。
她拍了拍郁碧云的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碧云,你瞧,现在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郁碧云将言小曼一推,又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疑惑不解地问道:“你现在是好好的了,可当初是我和宁语杰把你送到火葬场的,之后又是我跟宁语杰把你的骨灰领出来的。那时……那时我抱着骨灰盒哇哇大哭,我……我是在为谁在痛哭了?还有,还有宁语杰那个大男人,也跟我抢着抱起那个骨灰盒哇哇大哭!这……这……这……我们那时是在哭谁呢?”
“你们……你们真的拿到我的骨灰了?”言小曼也惊异地问。
“是啊,没拿到你的骨灰,我们抱着骨灰盒哭什么啊?可……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郁碧云柳眉一竖,“难道……难道是殡仪馆里的人在耍弄了我们?真是岂有此理,怎么能拿别人的生死来开玩笑呢?走,找他们讨说法去!”
郁碧云性子最急也最直,她的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她说着,拖着言小曼就往外走。
言小曼心中也有很多疑问,她也想到殡仪馆里去弄个明白。
郁碧云的车子就停在楼下面,她二话没说,就把言小曼推上车,关上了车门,她自己也上了车,心急火燎地发动了车子。
言小曼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活着,怎么就被当作死人给送到殡仪馆了呢?而在殡仪馆里,居然还有自己的尸体被火化,被认领。
“我……我当时真的死了吗?”言小曼见郁碧云板着脸紧盯着前方,她小心地试探着问道。
郁碧云一愣,马上又耷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你没死,我们敢把你送火葬场吗?当时确认你已经死亡的,可是我们的老主任!而且当时我也不相信他的确认,我重新又确认了一次。当时你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监视仪上也是一条直线了,你说,这不是死亡的证明是什么?”
“我在床上……我在床上躺了多久?”言小曼皱着眉头问道。
“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年!五年的植物人生活,全靠营养液活你的命。不过当时你确实很奇怪,你的皮肤,你的容颜都越来越呈年轻化。植物人苏醒这种例子很多,可植物人越来越年轻这样的例子很少,据我了解,英国曾经有一个先例。可那一例植物人后来是不是苏醒了,却不见有后续报道。小曼,你这样的情况是属于特殊的特殊吧。”
郁碧云的话还是没能把言小曼紧缩的眉头弄舒展来:“可为什么偏偏送到火葬场了才活过来呢?”
“对,我来问问你,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我晕晕乎乎地进了火车站,晕晕乎乎地上了火车,晕晕乎乎地去到了江城,幸运的是,在江城遇到了一帮非常好的朋友。当时我已经失去了记忆,除了记得我叫言小曼以外,其他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到了江城?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还失去了记忆?那你现在怎么又记得回来找我了呢?”郁碧云更加吃惊。
“唉,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我先不跟你说,你专心开车吧。”言小曼知道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便打住了话头。
郁碧云看了言小曼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出了城,汽车飞也似地朝前冲去。
殡仪馆里,静悄悄的,没见一个鬼影。郁碧云轻车就熟,气呼呼地就往办公室里冲。
可令人失望的是,办公室里同样没见一个鬼影。
郁碧云傻了眼:“奇怪,这大白天的,怎就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呢?”
“人家……人家是不是下班了?”言小曼看着那高高的焚烧炉的烟囱,背脊直冒凉气。要是当初没有及时醒过来,也许,不,应该说是肯定!要是当时她言小曼不是在关键的时候醒过来,她肯定早就成了这高高烟囱上面的一缕青烟了。
“走,到停尸间去看看!”郁碧云大大咧咧地说着,就带头朝停尸间那头走去。
言小曼看着郁碧云无畏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她第一次进解剖室里解剖尸体时的情景。就是走在前面的这个郁碧云,当时进到解剖室,看到浸泡在福尔马林池子里的一具具尸体,她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可现在……现在她看到一具人的尸体,大概就像看到一具鱼的尸体一样了吧。
言小曼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们刚走到停尸间的门口,就碰到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老男人看见两位女人要往停尸间里闯,忙伸着双手拦着:“慢,慢,慢,女士止步,女士请止步!这儿可不是你们来玩儿的地方呢。”
郁碧云横了他一眼:“谁来玩儿啊?谁来玩儿啊?我是来找你们领导的!”
“呵呵呵,不巧不巧,你们来得真不巧,我们头头啊,今天家里有事不能来,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吧。”老头儿说着,把一个并不大的肚子往上挺了挺,头扬了扬,一副能当家作主的模样儿。
“你?你真的能做主?”郁碧云乜斜着眼睛瞄着老男人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不由得嗤笑起来。
“得了吧,老于头,瞧你那熊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你知道人家是来干啥的,你就能做得了主?”年轻的男人从年老的男人身后走出来,调侃道。
言小曼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那年轻男人也望向了言小曼,他先是一愣,之后便“哇”地大叫一声,一下子又跳到老年男人的身后。
“小顺子,你见鬼啦?这样毛手毛脚的,把我拖跌倒怎么办?你赔得起啊?”老年男人大声地呵斥着。
年轻的男人从年老的男人身后探出头来,颤抖着手指着言小曼,结结巴巴地说:“鬼……鬼……她……她就是鬼!”
“青天白日的,哪里就有鬼了?人家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怎么就成了鬼了?小顺子,我看你才是变鬼了!”那个被叫做老于头的男人,骂骂咧咧的,他想要甩掉小顺子紧紧拽着他腰间衣服的手,可小顺子拽得太紧,甩了几下也没能甩脱。
“她……她就是那个……那个跑掉的尸体啊!跑掉的尸体又回来了!”小顺子突然爆发式地大声嚷嚷。
“跑掉的尸体?”所有的人听了这话都一惊。
言小曼冲上前去,紧紧地揪住小顺子胸前的衣服:“你说什么?谁是跑掉的尸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