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换了一套燕居的白衫,走到了拓跋纪所在的院子,此刻,苏沁正坐在房屋外走廊的栏杆上,刘青上前,也坐到了栏杆上,陪着苏沁一起静静地注视着院中的梧桐。
刚坐了一会儿,苏沁突然开口道:“今天你杀了人,对吧?”
“嗯。”刘青轻轻颔首:“感觉不是很好。”
“你杀的人,一定令你非常讨厌吧?”苏沁看着前方,无声地笑着,她知道刘青其实有多么不喜欢对他人动手,而今晚为了给大兄取药,刘青居然杀人了,虽然不是为了她,但她还是有些开心。
“其实还好,只是那人,真的让我很生气。”刘青叹了口气,抬头,鼓着嘴巴看向被乌云遮住了大半的月亮:“你知道吗?其实人命有时候真的好不值钱。”
苏沁看向刘青,嫣然笑道:“但更多的时候,又特别值钱。”
“是啊。”刘青微微一笑,看向拓跋纪所在的院子,温柔道:“真的特别值钱。”
“哎!”
突然,苏沁搂住刘青的胳膊,憧憬着:“你说,我们这次买了这么多的胭脂,族人们见到后,得多开心啊!”
“是啊。”刘青握住苏沁的手,微笑着:“婶婶们以往,一点点的胭脂都舍不得用,这一次,够她们用好多年了!”
“嘻嘻。”苏沁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摇着刘青的胳膊
“诶话说,刚刚我哥问我,问我说你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娶我……”
“诶!你真的要娶我吗?”
“当然了!”
刘青毫不犹豫地答道:“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除了你,我还能取谁呢?”
苏沁美美地想了想。
“那....”
“快!别让一个人跑了!赶快给我围起来!”
苏沁的声音被一阵粗暴的厉吼打断,下一瞬间,院子的墙外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以及兵甲交碰的声音。
“怎么了!”贺兰强从拓跋纪的房中出来,急急忙忙地问道。
“不知道。”刘青两人已经从栏杆上下来,齐齐摇了摇头。
但很快,答案就从门外传来了。
“里面青莲部的人听着!尔等杀害国舅的大逆不道的行为,已经被定为谋反罪,命你们速速打开大门,束手就擒!”
“杀害国舅?”贺兰强看向刘青,满是询问。
刘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他的确杀了人,但只不过只是几个市井流氓而已。
而这时,苏冽扶着醒来的拓跋纪也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的拓跋纪,弓着背,虚弱地看向刘青。
“刘青,外面发生什么了?”
不待刘青回答,一个戏谑的声音就从一边的围墙上传来。
“他杀了国舅,也就是我的舅舅,你说发生了什么。”
五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就看见元贲蹲在墙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正看着他们。
“你倒是好胆。”
刘青平静地说道:“是谁给了你勇气,敢再来我面前聒噪,还编了一个这么蹩脚的借口。”
“借口?”
元贲认真的看着刘青:“晚上才干的事,就不认账了?”
刘青哑然笑道:“你是说,你的舅舅是几个混混?”
“呵、我现在不想与你多说。”元贲对刘青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拓跋纪二人:“你族的刘青杀了我舅舅,我现在要杀人偿命,我查了查,你们部族一共来了两百一十二人。嗯…为了显示王庭的宽宏大量,我凑凑整数,就只杀你们两百一十人吧。”
“给你部族留下一男一女传续香火,剩下的,在半柱香内自行束手,打开院门。”
“谁死谁生,可要想清楚哦!”元贲咧嘴一笑,不等五人什么反应,随即翻身而去。
“苏沁和纪儿留下,其余人随我出门。”不等众人开口,苏冽沉声道,对元贲交代的事情就做了安排。
“二叔!”
“小舅!”
拓跋纪和贺兰强同时看向苏冽,神色急忙地就要开口劝道。
“唉!”
苏冽制止了要开口的两人,平静地对身边的拓跋纪叮嘱道:“以后,照顾好苏沁,多生些娃,一定要壮大的青莲部,记住了吗?”
“叔叔!”苏沁从刘青怀里挣脱开来,焦急道:“你怎么这样啊!”
“你别管!这里你爹爹不在,我做的了主。”苏冽严厉的瞪了苏沁一眼,随即看向其身旁满脸平静的刘青。
“你没意见吧。”
“天真。”刘青回了两个字,对于苏冽,刘青一个字都不想多说,随即看向贺兰强,说出了他的安排。
“你穿上我的那件袍子,带上面具,然后带着苏沁,等我控制了元贲将局面弄乱时,伺机就跑,我随后就领着众人出来,再一起跑。”
“混账!你以为这是在玩过家家吗?”门外的苏冽双眼充血地怒道:“这已经是关乎到部族的存亡了!”
刘青并未理会苏冽,继续说道:“按我说的做,你知道的,按元贲以往地作风,如果听苏冽的,我们注定会死绝,元贲根本就不会放过一人;”
“而听我的,我们逃出祖庭,还可以通过剑璞关,前往晋国。”
“可是!”贺兰强欲言又止,看了眼在一旁愣住了的苏沁,犹豫道:“我怕是带不走她。”
“可以的。”刘青拉住了苏沁的手,替苏沁擦了擦她眼角冰凉的眼泪,微笑道:“我把衣服脱在你的房间了,你拿给你哥穿上,然后把东西都装到包裹里,就跟着他走,我们随后就来。”
“我不!”苏沁盯着刘青,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眉头紧蹙着,她再也不怨让刘青去冒险。
“听话!”刘青将苏沁拥在了怀里,抚着苏沁的秀发轻声道:“等我们过了剑璞关,我就领着你去见爷爷,见过了爷爷,你就真真的成了我刘青的媳妇啦!”
“我不嘛!”苏沁在刘青怀里狠狠地摇着头,此刻的她,有一种强烈的离别感,哀莫哀如生别离,苏沁紧紧地抱住了刘青。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刘青不舍地吻了吻秀发,随后移动到了苏沁脖颈后的手上微微用力,苏沁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刘青看向贺兰强,催促道:“快,照我说的做!”
“不行!”一旁的苏冽大喊,抗议道:“要走!也该是纪儿和苏沁走!”
“拓跋纪重伤根本走不了!”
刘青寒声道:“你再多啰嗦一个字,我就也送你一个苏沁的待遇!”
“你!”苏冽手指着刘青,脸色铁青,被气的直哆嗦。
“二叔。”拓跋纪虚弱着说道:“就按刘青的做吧,也许真还有一丝希望。”
拓跋纪其实知道,出不出去,差别不大。就这样,五个人,一个昏迷,三人同意,就没有苏冽做决定的权力了。
不一会儿,院门打开,刘青束手走在最前面,随后就是踉跄的拓跋纪和他身旁地苏冽,再然后,就是长长的一队人马。
而外面,元贲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貂裘大椅上,漠然地看着走了出来的众人。
“数数看,是不是留了两人。”见苏沁没有出来,元贲随意地朝身边的侍卫挥了挥手。
队伍的最前面,刘青耷拉着眼,绝望地神情溢于言表,随着距离元贲越来越近,刘青的表情就越是绝望,仿佛他已经认命,预见了不远的死亡。
胜券在握的元贲翘着二郎腿摇了起了,开怀地笑道:
“刘青,你怎么不装了?不是挺能装的吗?”
元贲突然站了起来,见刘青居然朝他笑了一下,愤然上前就要一脚将之踢翻。
“还笑?给我跪下!”
见元贲主动靠近,刘青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浓郁,手中的绳索已然松开,只待元贲上前,就要将之一举擒住。
然而,剧情不会永远如他所安排的那样发展,因为那个让他能够随心所欲的人,此时并不在他身边。反而是在房屋阴影的暗处,有个人,朝着刘青伸出了一指。
随后,刘青的脚下一根细小的藤蔓突然生长出来,然后迅速生长,眨眼间,就如蟒蛇缠绕猎物一样地将刘青就缠绕了起来。
“噗!”
元贲的脚如约而至,一脚直接将刘青踢飞,撞到了一边的围墙上后重重落下。
“围墙质量不错啊!”元贲微微诧异,这王庭的青砖砌成围墙,果然比外面的土培墙要结实了不少,要在往常,这墙应该塌了才对。
“咳!”刘青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受伤,只是突如其来受这一脚让他吞口水时噎了一下。
倚着围墙,刘青站了起来,冷冷地看向元贲,居然暗中还有这样的帮手帮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还挺有骨气,但看你的骨气还有多长。”
元贲咧嘴一笑,招呼着:“去院子里,把他们留下的两人也带出来,这样的骨气,值得我好好犒劳犒劳一下。”
说罢,元贲继续笑意盈盈地朝着刘青走来,一脚不行,多来几脚嘛!
“殿下!”元贲身后的拓跋宏砰然跪下,吼道:“刘青是我的弟弟,我愿带他受过!只求殿垂念,放过院中的两人!”
苏沁绝不能落在元贲的手里!
说罢,拓跋纪浑身灵力鼓动,衣衫绷带皆裂开,露出了他胸前那狰狞的伤口
而此时,伤口上的药粉并未凝疤,药粉慢慢顺着流出的血液脱落下来,而随着药粉的慢慢脱落,众人隐隐可见其心脏在微微的跳动。
“哦?”
元贲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想要他做狗,你愿不愿意替代他?”
“只愿殿下怜悯!”
“汪汪汪!”
拓跋纪双手撑地,面无表情地低头学起了狗叫。
“嚯?”
元贲诧异地眉头一挑,满意地点头道:“还挺像。”
“不过,是狗,怎么能不吃屎呢?”
元贲饶有兴趣地吩咐着:“去,给他挑点粪来。”
一旁的侍卫笑嘻嘻地说道:“殿下,城里的粪都直接排去了城外,挑粪可浪费时间了,不如....”侍卫看向拓跋纪,不怀好意地说道:“弟兄们有几个倒是憋得急了...”
元贲大笑道:“趁热?”
侍卫也应着笑道:“趁热!”
“行吧,那...”元贲到处看了看,指着院子。
“你们就去那里弄一下。”
“拓跋纪,你可有福了,还能吃上热乎的。”元贲啧啧继续安排起接下来的乐趣:“这狗啊,他还得...”
“够了!”刘青冷声道:“元贲,直接动手不好的多?何必脱裤子放屁。”
“呵!”元贲又转过身来,残忍地笑着:“你杀了我舅舅,就这么杀了你们,如何消我心头之恨?”
“我不光不会就这样杀了你...”元贲贴在刘青的耳边,悄声笑着:“我还要你亲眼看着你在乎的人受尽折磨,然而在痛苦中死去!特别是苏沁,你猜,她会被我如何炮制呢?”
被戳中软肋的刘青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愿再想接下来的画面,颤声道:“我夫子,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嘛!”元贲不屑地一笑,继续攻击着刘青的心里防线:“一个连王城都不敢进,寿元将近且还重伤的老书生,他能奈我何?”
“更何况,你以为,只有你有后台吗?”
“我若没把握,我会来动你?”
“呵呵!”刘青只是报以冷笑,但这笑,有些绝望,他当然知道夫子身体不好,只是,真如元贲所说是害怕而没敢进城吗?
“绝望了吧?”元贲满意地从刘青耳边离开,一巴掌直接将刘青扇倒在地,回头看向院子,怒道:“去院子里的人呢!找两个人要这么久?”
“殿下!”一侍卫长从院内跑来,颤颤巍巍地跪下:“院子里,没人了....”
“放屁!”
元贲一刀直接卸下侍卫长一臂,寒声道:“怎么可能会没人!我亲眼看见他们在里面!”
“再去给我找!找不到,你们所有人,都死!”
“嘿!”
刘青又站了起来,朝着还在学狗叫的拓跋纪凄惨笑道:“大兄,听见了吧!咱们不用伺候了!”
听罢的拓跋纪叫声一顿,抬起他那满头虚汗的苍白脸,朝着刘青温暖地笑了笑,艰难地点了点头。身负重伤的他如今还能撑着不倒下,已然是极限了。
“呵,不伺候?那就去死好了!”元贲抚掌,怒极反笑。
“噗!”话音刚落,拓跋纪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后砸在了地上,身躯也骤然倒下。
“纪儿!”
一旁的苏冽呆呆地看着拓跋纪的血从身体里喷出来,随后崩溃地趴在了拓跋纪的身体旁,将拓跋纪的头颅拾起,慌忙地给他重新套在脖子上,伤口很是光滑,可以完美无缝地安上,然而,却也止不住从那切口流下的热血。
苏冽呆在原地,一闭眼,两行血泪顺流而下,他一手带大,寄予了他全部希望的纪儿,就这样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脑中瞬间有无数画面闪过。
“叔,我要成为射雕者!”
“叔,我要娶苏沁!我要保卫青莲部!”
“叔,我不会走的,这里,是我的家。”
“叔,我没事儿,你看连心脏都没碰到。”
“叔……”
“纪儿……”
苏冽凄然地笑了起来,仰天长笑了起来,这真是有意思啊!
他刚刚才给他的纪儿那致命的伤口上了药,他刚刚才以为纪儿已经安全,他刚刚才想纪儿实力如此之强……他....
而一切,不过转瞬,没了…就没了……?
就在苏冽绝望地笑着的时候,墙角,刘青瘫坐到了地上,目瞪口呆,没有泪水,仿佛还没能缓过来,没有悲伤,仿佛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也没有愤怒,因为他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连因为愤怒而去复仇的力量都没有。
此刻他内心有些迷茫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元贲见状,快意地大笑了起来:“那可不行!这才哪跟哪啊!他这也死的太轻松了!”
“接下来的人,可不会这么轻松了!”
元贲寒着脸,将声音拉得很长:
“去,去挑几个年龄小的,来给我的贵客,轮番展示一下什么是腰斩,扒皮,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