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很快就倾盆而下，几乎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
段千山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隔着漫天的雨幕，隐约看到屋檐灯火下一道瘦弱的身影，灯笼被大风吹得摇摇欲坠，叫人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当那道身影向他奔跑而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那里是真的站了一个人。
雨伞挡在全身湿透的他的头顶，显然已经没有半点作用，但心里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
“都湿透了，你怎么不带把伞出门啊，”吟安撑着雨伞，看到了全身湿掉的段千山，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段千山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雨还是很大，落在雨伞上的声音很重。
吟安以为他是因为雨声太大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见他站着一动不动，干脆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大手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握住，段千山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漫无目的地任由她拉着他进屋。
进了屋子，吟安把伞收好，转身看见段千山立在那里，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叫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快点去换一套衣服啊，现在雨大，不可能会有人送热水来，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的，”见他一动不动，吟安开口催促他去换衣服，“不过你要是想感冒我也管不着你。”
这语气，分明带着似有若无几分怨气。
段千山又看了她几眼，这才转身进里屋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吟安递给了他一条干净的布，“拿去擦一下头发，等雨小了再叫人给你送热水来。”
段千山看了看她手中的布，又看了看她，一时没有动作。
“你怎么会站在门口等我？”
吟安手里还拿着布，突然就听他问了一句，愣了一下才说：“晚饭的时候见不到你，苏副阁主说你出去了，我看天色不好，可能会下雨，想着你出门没有带伞，所以就在那里等你。”
“为什么在那里等？”段千山眸色又深了几分。
“啊？”吟安一时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为什么不送去给我，而是站在这里等？”
“因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啊，”吟安下意识回了一句。
“所以说，如果知道我在哪，你就会去给我送伞？”段千山再问，目光灼灼。
吟安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拿着布的手往回收，却被一把拽住。
“回答我的问题，”段千山拉着布的另一边，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来。
吟安松开手，撇过脸去，“不送，你淋雨关我什么事。”
口是心非。
段千山看着她口不对心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真实贪婪内心的人，见过太多在他面前口是心非的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不让人觉得恶心不屑，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想起她刚才站在屋檐下等着他回来的身影，就像．．．．．．
“你擦不擦，待会儿要是感冒了可不关我的事，”吟安余光看到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忍不住再开口提醒了一次。
段千山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轻轻笑了一声，她的模样，就像一个等着丈夫回家的娘子。
吟安听到笑声，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登时觉得心跳快了几下。
他墨色的长发都被雨水打湿，有几缕垂在侧脸的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脸上的笑纯粹而又带着几分邪气，容颜潋滟，仿佛能抵过世间万千风景。
看见吟安失神的模样，段千山脸上的笑深了几分，“好看吗？”
吟安下意识点了点头，等察觉过来，整张脸顿时红透。
听着屋子里的笑声，吟安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美色误人，蓝颜祸水，她才不是什么见色眼开的人，绝对不是。
做好心理建设，吟安抬头正要说她要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压了下来，大手环住她的腰身，使得她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
吟安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实在离得太近，她生怕动一下就要碰到他。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段千山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眼神幽深莫测。
吟安几乎是屏着呼吸，自然也没有回他的话。
“有个问题想问你。”
吟安闻言转了转眼珠子，那你先放开我先。
段千山看懂了她的意思，脸上笑意更甚，却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
“就这么说吧，挺好的。”
好你个头，吟安狠狠瞪了他一眼。
瞪人的样子也挺可爱的，段千山心想，不过．．．．．．
“你说，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将会遭遇一个未知的变数，那该怎么对待这个变数呢？”他语气轻轻，却带着森森的冷意，如冬日里不断贯进衣服里的、避无可避的寒风。
吟安浑身僵硬，手脚瞬间有些发凉。
过了好一会儿，吟安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既然是未知的变数，那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在它没发生之前也没办法判断。”
“如果是坏的变数呢？”段千山接着问。
“这个要问你自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承担这个变数带来的后果。”
“那你觉得，我毁了那个变数怎么样？”
吟安心里一紧，总觉得他说的话不是表面的意思，他整个人也是，处处透着怪异，不过，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是有答案了。
“那就．．．．．．”
吟安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他这是．．．．．．做什么？
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时渐渐弱了下来，彼此间的呼吸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吟安浑身一震，意识回笼的同时用力推开了身前的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乱成一锅粥，脑海里也像一团浆糊，但是因为实在是太乱了，反而使她很快回过神来。
“你．．．．．．这是做什么？”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你觉得呢？”段千山站直了身子，眼神晦暗不明。
“我．．．．．．”吟安一口气堵在胸口，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流氓，混蛋。
垂在身侧的手轻微颤抖着，而后她抬头看着他，“段阁主莫不是被雨淋坏了脑子，那还是赶紧回去找玉神医治治才好。”
段千山．．．．．．．
“对了，外面雨快停了，就不打扰段阁主休息了，”吟安说完转身就走，她现在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打上去。
段千山站在原地，看着她没入夜色的身影，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笑意。
刚才的问题，似乎有答案了怎么办？
他想留着她这个变数，尽管不知道是好是坏，不知道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他就是想留着了。
他忽而想起吕不臣的话，天命如此，如此便是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