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本就如此，富者富穷者穷，谁又能去可怜谁？
张东升本无什么特别的感觉，照常吃着饭，小贼却呆呆的望着窗外那个不肯离开的小女孩。
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小贼才回过神来，却是满脸乞求的看着张东升。
张东升叹了一口气，给了小贼一个准许的眼神。
小贼满脸欢喜，添了一大碗饭又夹了很多菜，从窗户递给了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接过了饭菜，给张东升鞠了一躬。
见状，本在赶人的店小二也没有出手阻止，任由小女孩抱着碗朝着另一侧街头跑去，小贼给小女孩儿递完饭，便再也没碰桌子上的饭菜。
理由也很简单，他的份给女孩了，就桌上的饭菜，担心张东升一个人吃不饱。
就在这时候，张东升偶然看到小女孩又出现了，在不远处带着另外一名乞丐进入了小巷子。
过了大概一刻钟，乞丐走了出来，边提裤子边离开了巷子。
张东升看向小贼，只见他死死的盯着巷子口。
手搭在窗台上，两只手越发捏紧窗棱，连手上被冰棱划出了一道口子都不自知。
“这是怎么回事？”
张东升的声音唤回了小贼的目光。
他竭力的掩盖流血的手，往破旧的衣服上擦了擦，藏到了身后。
丢给小贼一枚真魄丹，张东升声音冰冷：“吃了！”
小贼警惕的拿着丹药，迟迟不敢放进嘴里。
张东升抬手作势要打，小贼一个囫囵就把丹药咽了下去。
丹药下肚，气海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抵达全身，被割裂的伤口，疼痛骤然减轻，小贼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毒药！”
“毒死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言归正传，刚刚是怎么回事。”
小贼长叹出一口气，露出小孩不应该有的无力表情：“还能怎么回事，为了活下去呗！”
瞧出了张东升的疑惑，小贼表情落寞，继续道：“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在小贼的一番解释下，张东升对眼前的情况知道了个大概。
小女孩叫赵雪晴，原本家庭殷实，也算是一个大小姐。后来家道败落，欠了刘家许多钱还不上。
家里的男丁被卖去做苦力，女人被卖到了窑子里做妓女，那时她才八岁。
在个老和尚三番五次的劝慰下，刘家才放过了她和两个才出生的弟弟。
从此她沦为乞丐。
就在去年，乞丐们发现了这女娃儿无依无靠，便把她给奸污了。
她何尝不想死。
只是她还得抚养两个年幼的弟弟，她知道她得活着，再沉痛也得活着。
汉川城是个小城，如今两个弟弟已经三岁，就算小贼经常去帮助她，每天要回来的东西还是不够吃。
既然身子已经脏了，为了养活两个弟弟，她索性把性当成了交易，没有床铺，就只能在街边接一些野活，所谓的尊严也与她再无关系。
张东升听完轻轻叹息。
他开始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小女孩，纵然谦卑到了尘埃里，但她骨子里却有万丈惊涛。
小贼继续说道：“是不是像吃了一口屎一样，吃归吃，别嚼。我们这样的人，就连活下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和你们不一样。”
当张东升问起小贼的身世的时候，小贼不论威逼利诱，却总是闭口不谈。
结完帐，张东升便让小贼带自己去了兵器行，找了半天也没有趁手的兵器。这些飞剑类型的兵器，对张东升来说都太轻了，而且都不适用。
张东升上辈子就是个在手剑的行家，况且没有气机，离手剑也就与他没多少的关系了。
在与老板商量下，老板答应了给张东升锻打一柄重兵，张东升付了定金，约好三日后来取。
出了兵器行以后，外面雪已经停了，张东升问小贼：“你叫什么名字？平时住在哪儿？”
跟在张东升身边，小贼不由自主低头回答道：“我姓孙，名字嘛，没有，他们平时都叫我小孙。平时大多时候住在赵雪晴那儿，偶尔会帮帮她照看孩子。”
张东升轻轻笑了一声道：“那我给你个名字，从今天起我叫你孙贼，怎么样？”
小贼掏了掏耳屎，撇嘴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见小贼稍微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张东升两手插袖道：“梁州的冬天可真冷啊！”
望着孙贼单薄的衣裳，又问道：“那刘家又是什么来头？我看街上的匾额，大都印着刘家的印。”
被张东升赐名孙贼的小子缓缓道：“刘家可以说是这汉川城的土皇帝，当家叫作刘锡阳，父亲刘茂才是当朝正三品吏部侍郎，吏部为六部之首，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所以既然在庙堂这个池子里面混，没人不卖刘家几分面子。”
“而刘家的大儿子刘启展，师出有天下第一观纯阳观，道家正三品的修为，如今在家帮助父亲打理家族生意。小儿子刘启高，正在淮右学府修学，日后十有八九要乘着爷爷的东风上九天。”
张东升点点头道：“你了解得还挺通透。”
孙贼连忙回答道：“这些在汉川城大家都知道，算不得什么秘密。”
张东升撑了个懒腰，看向孙贼道：“得，走吧，带我去住处看看。”
孙贼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是想和我们住在一起吧？”
张东升眉毛一挑问道：“不行？”
眼前这个家伙，告示上说他动手杀了十位同门，原本以为，定是位浪迹江湖的薄情人。
可如今看来，竟比所谓的好人要好上许多，不禁对他生出了许多好感，他再三坚持，孙贼也只得答应下来。
张东升在当铺买了一些二手的衣物，打包起来给孙贼扛在肩上，他说既然是寄人篱下，总不能空着手去，还说住一晚便给赵雪晴十两银子，住几晚算几晚。
孙贼只觉得这家伙阔绰得很，并不知道，其实张东升身上也没多少银子。
回去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赵雪晴正在唱着童谣哄两个弟弟入睡，嗓音空灵清脆，煞是好听。
所有能保暖的衣物，赵雪晴几乎都给了弟弟们，而自己在屋子避风的墙角，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忽然，门开了，歌声戛然而止。
进来的正是孙贼与张东升。
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没有油灯，只有一小堆篝火奄奄一息，地上满是耗子屎、蝙蝠屎。不远处，还有一个木桶，木桶中装着潲水，是屋子里味道的根源，很大的可能这也是赵雪晴平时的饭食。
赵雪晴蜷缩在一堆稻草上，惊恐的看着两人。
孙贼将衣物放下，给赵雪晴说明来意，赵雪晴连连对着张东升磕头，道谢声不绝于耳。
屋内，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不一会儿，童谣的声音又响起了，只是带了几分哭腔，苍凉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