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嫣的脸顿时涨红。
“皇嫂有半年未入宫了。”御天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淡笑着说。
“妾身乃不祥之人,所以少进宫,以免有损太后凤体,皇上金安。”渔嫣又说,低眉顺眼,温婉柔顺。她当着外人,从来如此,把真实的自己牢牢地藏着掩着。
御天祁只是笑笑,放缓马的速度,扭头看向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的云秦。
“云秦,太后有意将婧歌公主许配于你。”
“皇上恕罪,云秦还在守孝之时,不便娶妻。”云秦抬眼,看了一眼渔嫣。
云老将军去世了?渔嫣想心中一酸,小时候云老将军还把她抱在膝头,点着她的鼻子问她,是否愿做云家媳妇儿。她太愿意了!她喜欢云秦,两家人全都知道。
可喜欢又如何,喜欢当不得饭吃,也换不回亲人的性命……她偏开脸,看向路边颤摇摇的小树。春天的嫩芽缀满细软的枝头,像少女鲜活的腰肢。
御天祁不可置否地一笑,跃下马,一手伸向渔嫣,“来,皇嫂,朕扶你下来。”
“妾身不敢,恐有伤龙体。”
渔嫣不肯碰他的手,自己抱着马儿的脖子,小心地滑下来。
御天祁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看她小心翼翼地理好了衣袍,才笑着说:“皇嫂穿上这身男装,倒是越加娇憨了。”
云秦只沉默地站在一边,握着马鞭的手紧攥成拳。
气氛尴尬片刻,渔嫣转过身,给御天祁跪下,轻声说:“皇上恕罪,”
寡妇不在家里好好守节,女扮男装跪出来,被逮住了是要鞭一百的。
“皇嫂何罪之有,朕在宫里关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御天祁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渔嫣起来,垂着长睫站着。
“渔嫣,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吗?”云秦略怒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掌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云将军自重……”她赶紧挣脱。
“好……”云秦恨恨松手,甩袖进去。
渔嫣呆站片刻,轻抚着手腕,慢步跟了进去。她难道不想抓住云秦的手吗?可现实就是她和他,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寡妇,云秦是威武将军。她不想要自己的命,能不要云秦好好活着?
这是皇宫后面的马场,皇子们练习马术和箭术的地方。往前看,凄凄绿草成片漫延,看不到边际。
“云秦,让朕看看你的箭术!”
御天祁接过侍卫递来的乌木长弓,丢给云秦。
“皇嫂要来吗?”御天祁扭头看渔嫣。
渔嫣摇头,退了几步。马蹄声远去了,她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
这御天祁今天脑子进水了,还是想刺探云秦?以前三年的时间,还没有今天这一会儿和她说的话多。
她背上痛得厉害,那鞭子极狠,挥鞭的人也厉害,不打破你的衣,却让你骨肉剧痛。她想找个地方,摸摸背上的伤,便独自往前走去。
前方有小山密林,一条溪潺潺湍过。
掬水洗了把脸,再看溪水,秋瞳里的平静被碎光刺破了,鳞鳞水波映出俏脸。
“讨厌,我是御封长贞夫人,谁许这样看着我!”她俏脸上写了些许恼意,顺手抓了枚小石子,用力往溪水中打去,水波碎开。
几声悉索响声,她转头看,只见一团灰色的东西正往树下跳,是一只小兔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吓晕了头,直接往树上撞去……砰……
她一乐,拎起袍摆就过去,抱起撞得晕头转向的小兔子,笑眯眯地摸它的长耳朵。这家伙还很小,两个拳头大而已,瞪着红通通的大眼睛,瑟瑟发抖,小嘴巴一颤一颤。
“小家伙,走路不长眼睛。”
她怜惜地拍拍小兔子的背。
“小青鱼。”低沉的、饱含万千情绪的声音传来。
她飞快扭头,只见云秦一手拎着长弓,用长箭分开灌木丛,慢步走了过来。她嘴张了张,却没能叫出云秦的名字,抱着小兔子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一定要躲着我吗?”云秦几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云将军,这是皇家猎场,有很多耳目……”
“我不怕!”云秦顿时激动起来,喉结颤着,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渔嫣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可是我怕。”
云秦的脸色顿时白了,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苦涩一笑,“小青鱼你变了……懦弱、贪图富贵……”
渔嫣不出声,云秦远在边境,哪知朝中之事?她行走市井之中,探得许多有关云家的消息。
太后十分忌讳云家,军权太大、兵力太强、功高盖主……若被人诬赖勾结御封的长贞夫人,她受凌迟之苦无所谓,云秦一腔报负、满门忠烈都得为了她的喜欢而陪葬!她忍心吗?
“就算守着空房,也不愿意和我去边境受那烈日黄沙之苦吗?”
见她不出声,云秦突然愤怒了,紧抓她手腕的掌心愈加用力,摇得她脑子都发晕了。
末了,他又怔怔地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定定地说:“我给你写了一百九十九封信,你一封都不曾回过我……小青鱼,你……好狠的心肠……”
信?渔嫣猛地抬头,她一封也未曾收到过呀!
“你开始抗不了旨,我信你!可这三年里,我为你谋划无数出路,安排人来接你……你为何一个也不见?”
渔嫣脑中嗡嗡地响,用力推开了他,拔腿就跑,她和云秦一定是被人盯住了!
“渔嫣,我要娶了公主,你怎么办?”云秦在她身后低声吼。
她能怎么办?渔嫣突然间泪流满面,推开他疯狂地往前跑。
她没办法,毫无办法!她无依无靠,一直以为不想他,就自然忘掉了,她会找到父亲被冤枉的证据,然后孑然一身……
躲在大树后,她把脸埋在小兔子的身上,把哭声使劲往喉咙里塞,不让云秦听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