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终未看破
“我们之间,不死不休。”沈颜儿低声重复,而她的心,似乎在听到这几个字之后,愈加地痛如刀割。
她害怕听到这四个字,特别是一个死字。
若她与他之间的纠缠,要以他的死来终结,那么,她宁愿这一生与他的牵绊,无止无休。
“除了悦儿,少爷还想娶何人?”即使心中的酸楚泛滥,她依旧平静地道。
沈少爷咬牙切齿地道,“颜儿姐姐,你忘了,我们府中还住着另外一位女子,论才貌,论身世,绝对是远远胜于沈大小姐你,本少爷纳她为妾,想必是有些委屈她了。”
他纳妾,却将那些妾室,同她相比,不知安得什么心?
难道,只单单为了讽刺她才貌平庸,即使做妾,也无人敢要。
“乔家小姐,相貌清秀,品性端庄,况且,她人又住在我们沈家,近水楼台,少爷若想纳她为妾,于情于理,皆为上上之选。”沈颜儿苦涩地道,“少爷请放心,此次纳妾,姐姐定会为你大肆操办,绝不会因此辱没了吴中沈家的威名。”
“如此甚好,那这个月,就劳姐姐费心了。”沈少爷拂袖而去。
沈少爷一离开,沈颜儿的脸上,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淡然。
她怎么可能不在乎?
明知这一世,她与他绝无可能,但她却仍执迷不悟地在心里隐隐期待,那不该出现的妄念,只要他尚未成亲,他身边的女子,就只有她。
可她,是他的姐姐,是沈家的小姐,她不能自私地毁了他,也毁了沈家。
下月初九,他连日子都选定了。
看来,他真的对悦儿上了心,否则,也不会急急地想把悦儿迎入沈家。
沈颜儿暗暗忖度,赵府那边,小舅舅的心思,她还能猜上几分,如今赵府不比当年,若沈家给小舅舅一笔钱财,小舅舅焉能不应,至于乔家,那就非常棘手。
她并非媒人,可他,却非要她亲自上门,替他求亲。
他肯定是故意的。
去年,她与乔家公子论及婚嫁,可不出一月,乔家公子就莫名其妙地失踪,及至现在,乔老爷夫妇俩,仍在极力寻找失踪的乔公子。
他让她去乔府提亲,乔老爷夫妇岂能轻易饶过她。
站于一旁的小玉,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颜儿,愤愤不平地道,“小姐,您又心软了。”
少爷每次生气,就会为难小姐,可小姐却从不会反驳,不会辩驳,任由少爷胡闹。
沈少爷,就是吃定小姐的心软,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小姐。
沈颜儿苦笑,“怎么办呢,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对他,我只能心软,只会心软。”
她早已一步步地深陷,九载相依,数日共眠,还有那次,意外的缠绵,就注定了她,只有心软。
第二日,沈颜儿陪沈老太爷用完了早膳,便出了沈家。
沈老太爷一听沈颜儿要替乖孙儿去求亲,笑得合不拢嘴,临出门前,还不住地吩咐,“不管花多少银两,都要把乖孙儿的这桩婚事,办得体面。”
求亲,只是场面上的一番虚礼罢了,当初赵乔两府,肯不计名分地将各自女儿送到沈家,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沈家,结成联姻。
其实,她大可不去,只要沈家派人到赵乔两府,那两家,岂有不应之理。
可她,却还是遵从他的吩咐,亲自去赵乔两府,登门造访。
或许,他是爱屋及乌,想讨美人欢心;或许,他就只是为了羞辱她,令她难堪。
吴中离苏城城内,尚有一段距离。
沈颜儿坐在马车内,浅寐。
吴中远不及苏城繁华,小玉半掀车帘,一脸兴奋,“小姐,小姐,您快来看,这里好热闹啊!”
“是啊,这么多年,这里依然热闹如昔。”沈颜儿不再假寐,睁开眸子,瞥了一眼马车外,自嘲道,“纵使繁花似锦,也耐不住,人事全非。”
忆及当年,一袭白衣的爹爹,牵着她的小手,带她逛遍苏城,爹爹浅笑的眸中,似乎总在寻找些什么。
后来,她终于知道,爹爹之所以肯耐心地陪她逛了七年的苏城,全因为,他的娘亲,那个爹爹愿意抛下结发妻子,苦苦寻找七年的女子,凌清洛。
自九年前,清姨带着他重回沈家,而爹爹,再也未陪她逛过苏城。
此后,她恨极了苏城。
若非为了他,她恐怕,这一生都不会踏入苏城半步。
旁人只知,沈家大小姐,温婉纯善,就连爷爷也从不怀疑,可他,却能一眼看出,她深埋在心底的不甘,和嫉恨。
他骂她心如毒蝎,他骂她冷血无情,或许,她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
她是赵慕雨的女儿,当然也袭了赵慕雨阴狠的脾性。曾经她不齿于赵慕雨的行径,但今日,她终于可以感受,当年赵慕雨的狠毒与痴狂,爱一个人,若得不要,那就只有毁灭。
然而,她终归不是赵慕雨,她没有赵慕雨的绝情,也没有赵慕雨的谋略,爱一个人,若得不到,那就只有避而远之。
“小姐,到了。”马车停下,季安掀开车帘。
沈颜儿抬头望去,四方客,三个金字招牌,泽泽发光。
四方皆是客,莫问何处来。
四方客是苏城名噪一时的茶楼,而经营四方客之人,便是她的小舅舅,赵慕恒。
还未下马车,就见年近四十的赵老爷,匆匆赶来。
“颜儿,你来了。”赵老爷昔年为江南第一公子,虽已年近四十,但他的举止风度,依然可寻当年的痕迹。
沈颜儿下了马车,缓步轻移,行礼道,“见过小舅舅。”
赵慕恒眸中一闪,慈祥地道,“这么多年,颜儿都不来苏城看望小舅舅,现在,小舅舅都快认不出颜儿了。”
“小舅舅,”沈颜儿眸中湿润,其实,她的这个小舅舅,从小就疼她,甚至比爹爹还疼她,有时,她在想,爹爹不是爹爹,而小舅舅才是她的爹爹。
“颜儿,先不说这些了,跟小舅舅进去,”赵慕恒刚伸出手,沈颜儿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恭敬又疏远地道,“小舅舅先请。”
赵慕恒脸色微变,若是悦儿她们几个,总是想方设法地讨他这个爹爹欢心,可颜儿,她终归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儿啊!
四方客茶楼,里面的布置雅致,沈颜儿一踏入四方客,便听到歌女婉转的弹唱声,依旧是清姨那首名震天下的临风曲:
花满天际风前舞,吹尽残红暗黄昏;
飞絮飘渺薄雾淡,沉水倦熏朱户锁。
翠尊更尽酒阑时,怅望苍穹乘鸾女;
月桥花院深深影,离恨难消昨日情。
殷勤烟雨笼归路,醉里暂忘人生愁;
相思难表意何为,琼枝月壁宛如昔。
梦断瑶池几回寻,琴弦萧索泪沾襟;
魂梦依稀了无痕,醒来唯自笑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