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断了电话，只觉得身上下有一团邪火上蹿下跳，作也难受，不作也难受。
本来已经想好今天出来就不在乎他的感受，可他一个电话，又让我心慌意乱起来。
我匆匆忙忙地和温莎告别。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我在这里和温莎聊聊天。”
胡晶晶没有要和我走的意思，似乎是因为和温莎处境相似，她也生出来一些同病相怜的情绪。
我独自走出了门。
上车的时候还浑浑噩噩，不断想着陆沉舟的那个电话。
很久很久以前，他和项心雨的婚约还在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态度。
我可以对你很好，可是你能不能别那么不懂事？
我已经意识到陆沉舟对我有一些偏见，心里某个地方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件事不该这么拖下去，可浑身又都懒着，隐隐生出一些拒绝来。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我害怕听到自己不敢听到的话，甚至不敢把质疑说得太明显。
与此同时，内心又有一个角落觉得这事太荒唐，让人失望。
他怎么能不信我呢？我把能给出的所有都给他了，真心，感情，时间，精力……可他竟然还是不信我。
我还该继续爱他吗？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爱吗？
我满脑子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开着车在城里绕了好几个圈，直到油箱显示油量即将耗尽的提示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车停在路边之后，我才摸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加油站。
加油站的小哥和我打招呼的时候，脸上是真诚又灿烂的笑。
大概是那笑容的感染力太强，我一路走低的心情竟然向高处扬起了些。
——这样辛苦的人尚且如此朴实地热爱着生活，我内心的纠结简直像是无病呻吟了。
加油站的空气里被汽油的味道侵染，闻起来不太让人舒服，可能是今天吃的东西有点杂了，我竟然有点反胃。
好在只是干呕了几下，我仰着头灌下几口矿泉水之后，就舒服得多了。
“姑娘，你这是怀孕了吗？那可得好好休息，别累着了。这里的味道是不怎么让人舒服，你事情办完了就快走吧。”
加油站便利店的阿姨看了看我，声音和缓地搭讪，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我心中微微一动，忽而又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都太不应该了。
“嗯，谢谢，我走了。”
我没有去解释什么，只微笑着和她告别，然后重新上了车。
车辆驶出了加油站，我关了空调，把车窗放了下来，呼吸着城市边缘藏在雾霾里的生机。
——这会让我感觉我仍然还活着。烟火气，在很多时候也意味着生机勃勃。
等等，烟火气？
这里再如何偏僻，也还算是在城市内，怎么会有类似古刹之中长年不断的香渲染出的苍凉意味？
我皱了皱眉，深呼吸了一口，而后确定鼻尖却有香的味道。
而且，越来越浓。
一转角，我竟然看到了寺庙。
今日不是什么求神拜佛的良辰吉日，寺庙人气不太足。
大概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那烟雾缭绕里的建筑更显得古色古香，斑驳里有让人心安的意味。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姑娘，算卦吗？”
门口的老和尚穿着布衣，五官长得浮夸，几乎有些狰狞，可他偏要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所以显得有些怪异。
我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在他身边停下。
他坐在一张颇有厚重感的木桌后，见我停下便目露凶光，片刻后却又控制着双眼笑出一个弯曲的幅度来。
“姑娘想问什么？前程还是感情？”
我一向不信鬼神。
可此时站在这样的环境里，看着面前人五官与气质的不相适宜，心中竟然生出一些好奇来。
我在他面前坐下。
“大师为何堕入空门？红尘多精彩，何必在此的与古佛青灯为伴？”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问的是他，也是自己。
我为什么还要在陆沉舟的身边待着？离了他，天大地大，又哪里去不得？
面前的人似乎是没料到我会反问，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姑娘何必有此一问？长伴我佛身边，是我的福分，并不孤苦。此处是岸，并非苦海，何况在下只是引路人，从来不敢妄称自己入了空门，不过在苦海里沉浮而已。”
你又何必有此一问？
在他身边，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必言说。
此事是福，并非灾难。何况你也只是半只脚踏入了婚姻的围城里而已，怎么敢断定自己就会在他身边一辈子？不过忍耐而已。
我听到他的声音与内心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在耳，一个在心。
我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多谢。”
我向着古桌对面的人笑了笑，起身便要走。
“姑娘莫急，来都来了，不算一卦吗？”
对面的人见我要走，似乎很是着急，声音都高亢了几分。
我已然站起来了，忽又坐下，对着他笑了一下。
“好，算一卦吧，我算姻缘。”
那时候是下午，阳光最让人烦躁的时候，我坐在城市僻静处不知名的庙中，听一个看起来不像是和尚的和尚说着我未来的人生。
那时候我没把这当一回事，只是觉得他苦守在此处也是辛苦，做个顺水人情，让他能心情舒畅一点而已。
我没有想到，就是他貌似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姑娘的感情路不太顺畅，想必也正在苦海中挣扎看不到出路，此事乃天意，人力不可抗争，回头是岸啊，若是姑娘能够……”
后边的话，我记得不太清楚，只因那一句“回头是岸”让我心头一跳，而后眼前一黑，再听不进别的东西。
好一会后回过神来，看到的是和尚一脸严肃的神情。
——他的五官本就凶恶，如今一脸严肃里带着的几许担忧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深呼吸了一口之后，我站了起来，放了两百块钱的算卦费用在他的桌上，神色恍惚地和他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