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陆沉舟带出那个地方的，只模模糊糊记得那医生最后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是一点来自陌生人的怜悯，让我心中猛然颤动。
我的状况，竟然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理智上，我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判断失误，误以为我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可心里却又一个无比陌生的声音在低低地诉说着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我状态完全正常，他还会误判吗？即使我没有精神分裂，焦躁却是一直存在的，甚至在这位心理医生的眼中，那已经到达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沉舟送我回家，门都没进就转身要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后是陌生的黑暗。
“回去？回哪里去？你以前说，有我的地方才是家。”
陆沉舟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又似乎是没有。他说话的时候是轻言细语的，听不出一点失控的情绪。
“冉冉，你乖乖的，别闹了。”
他的声音太平和，衬托之下，我的惶恐不安显得有些可笑。
我咬了咬牙，拼命把心中的不安压抑下去，梗着脖子反问。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吧？那个医生说我精神分裂了，分裂出了一个赵冉的人格，你连这也相信？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陆沉舟看了我一眼。
此时光线实在不太好，我竟然没从那一眼中看出什么准确的东西来。
“怎么，你现在又觉得，那位医生有什么问题了？说你魔障了你还不信，见一个人就怀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好了，你自己好好安静一下吧。”
这句话说完，他的手扶到了防盗门上。
门在我眼前被关闭。
我看着他的脸从我眼前消失。
心中涌动出万千情绪，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见一个怀疑一个？除了唐馨和沈晴，我又何曾抱着恶意揣测过什么人？莫非在他心中，那两人的重要性，已超过其他所有？
我知道自己有些偏激了，却无法理智地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
心乱如麻，偏偏思绪无比迟缓，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无人可听我言说。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一扇再没有打开的门，直到双脚发麻才怔怔地转身离开，到了沙发上摊着。
手机扔在一边，我的耳中心里都是一片难以言说的空旷。我感觉到心里有一块石头重重地压着，甚至连呼吸也开始困难。
自沈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之后，所有的场景都在我眼前展开，无序又汹涌，我的心中越来越不安，也越来越茫然。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片刻之后又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近乎凶狠地抓起了手机。
来电显示界面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我疑心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骚扰短信，而后心里涌出许多失望，只是那失望之中毕竟还潜藏着一些希望，我看着那一串陌生的数字犹豫了瞬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听。
“温妮小姐，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姓吴，之后我会全程陪伴在你身边，直到你彻底从这一段情绪之中走出去。”
我听得有些迷茫。
“什么？”
“嗯？陆先生没有和你说吗？他已经和我确认了您的治疗流程，我待会加一下您的微信，把具体的时间安排发过去。”
我皱了皱眉。
“不必用敬语，听起来有些奇怪……不，这根本不重要，你刚刚说，陆沉舟和你确认了我的治疗流程，以后你会……”
电话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下，而后一笑。
“是的，温妮小姐也不要紧张，只当我是一个朋友就是了，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
我茫然地挂断了电话。
不……这不对……陆沉舟怎么会这么对我？他明明知道，我没有什么人格分裂，他为什么还要和心里医生确定什么治疗流程？
唐馨又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我不过是和唐馨吵了几句嘴，他就觉得我有了病，会不会就有一天又觉得我太偏激了要去学习一下什么和长辈相处的技巧？
握着手机的手收紧，我手足无措好一会之后，还是给陆沉舟去了电话。
“喂？”
陆沉舟秒接，却只是用一个简短的音节说了他在。
我本来想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忽然又觉得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们离婚吧。”
陆沉舟似乎是有些惊讶，又似乎没有，他的声音里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疲惫。
“好了，我说了没事的，你好好配合就是了，乖，别闹。”
我眼角有泪，无声而下，说话时候的腔调却是被刻意控制过的冷清。
“之前你都听到了，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既然唐馨是你的母亲，我就该自觉走远一些才是。”
“你又在发什么疯？”
“发疯？我没有发疯，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了。我想清楚了，我们离婚。”
“你是一个人住在那边害怕吗？坚持一下，过几天我给你安排一些陪伴的人过去……”
“好了！你是要安排人来陪着我，还是要安排人来监视我？陆沉舟，你听清楚了，我想明白了，我不要你了。如果唐馨的事情是我判断错了，我也不可能再和她和平共处，所以就此两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如果我的判断没错，那你在我和她之间选择了她，也已经够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陷入哽咽之中。
在情绪失控之前，我用手捂住了话筒，没让他听到我任何的真实情绪。
“就这样吧，明天，或者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
再开口的时候，我已恢复了四平八稳的声音。
然而我的冷静显然未能影响陆沉舟，那一通电话挂断之前，他只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
“你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