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方连下了好几场雪,并不干旱。这祈雨大典是为南方而祈的。
在京郊一处背山面水、风水极佳的地方,搭建一个十丈见方的巨大祭台,上面除了一个巨大的青铜鼎之外,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祭器。
大鼎之中,三柱大香往上一插,冒出来的烟火一忽儿飘出去老远,周唯依不知道那雨神能不能享受到这些凡间的烟火,只知道自己快被这香火给熏出哮喘来了。
祭台朝南,周唯依要与秦封一身素衣,在此三跪九叩,诵念祈雨的祭文,每日从早到晚,辰时出、子时归,几乎有16个小时是跪在外头的。这祈雨要跪到南方下雨为止,但坑爹的是,就算两人第一天跪下第一天就下雨了,但是从南方传递消息到北方,快马加鞭也要三天三夜,因此最少最少,两人也要跪上三天。
想到这里,周唯依还没上祭台就觉得冷了。
祭台正后方坐着的是皇上和皇后以及其他被带出来的妃子、皇子和公主,不过都离得很远,周唯依看不真切,也不用跟他们打招呼。祭台两边则是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官员和围观群众。
秦封坐在轮椅上,被周唯依推着,穿过漫长而压抑的通道,一路走到祭台之前。她扶着秦封在祭台之上跪下,礼部的徐大人念了祭词,接着便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夫人给二人递了礼器。
周唯依和秦封同时伸手接了,开始跟着夫人一字一句地念祭文,最后是三拜九扣。等这套流程走下来,两人已经在雪里冻得手脚冰凉。
祭奠所有人都退下了,高台之上只剩周唯依和秦封向天而跪。
仗着人离得远,没人能看到二人的唇语。
周唯依问秦封:“还撑得住吗?”
秦封腿下有护膝,脚上手上都有护腕,并不觉得跪得多难受,就是太冷了。他僵着脸说:“我没事。”
周唯依担忧地看着他:“还得跪上好几天呢,若是撑不住,你就装晕,我问过徐大人了,祭台上晕倒反而会显得人虔诚。”
秦封不置可否。
周唯依没再跟他说话,为了保持体力,跪在地上不动,其实思绪早就钻入系统中了。系统就像一个精神乐园,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随意找个东西研究半天,并不觉得时间过得多慢。等再次抽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天过去了。
身边的秦封冻得嘴唇发紫,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周唯依从袖子里悄悄摸出骆神医给的药丸,自己吃了一颗,又喂秦封吞下一颗。说来也神奇,这药丸入口即化,虽然很苦,但融化之后身子顿时便暖了起来,就像泡了个热水澡一样。
周唯依暗叹:“这药也太神奇了!”
秦封答:“这是骆神医毕生绝学之一的三阳药丸,用料金贵,十个老参和灵芝恐怕都揉不出这么一颗,能不神奇吗。”
周唯依把嘴里的苦味咽下去,一点也没敢浪费,又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遇到这位骆神医的吧。”
秦封倒没拒绝,说:“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身上的毒反复发作,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一年,膝盖越发没有力道,腿也是那年瘸的。皇上不愿意看到我这么个残废的儿子,说要让我出宫养病,其实就是变相把我赶出了皇宫,此后我就住在永安巷。”
秦封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听起来挺惨的,但其实在永安巷的几年才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没有宫里的束缚,别的皇子也因为我没有威胁力不再对我下黑手,我可以让人推着我出去逛大街,一逛就是一整天。飞甲和飞乙就是我那时候从街上救回来的。”
难怪飞甲和飞乙对秦封如此忠心,周唯依想。
秦封继续说:“飞甲和飞乙为了报恩,主动去学武,说要保护我。他们俩运气好,拜了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门派,又在门派里认识了骆神医,再后来,就将骆神医引荐给我。”
周唯依笑笑:“这大概就叫善有善报吧。”
“骆神医暗中医治我,对我来说即是恩人,也是亲人。”
周唯依点点头,又问:“那你在江湖中培植的势力,也是从飞甲和飞乙入手的?”
“没错,是他们在帮我掌管内外,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在京城中自保而已。”
周唯依说:“你这想法跟我父亲一样,糊涂。这地方没有自保一说,要么主动攻击,要么死在别人的攻击之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是如此。”
听她提起这两位皇子,秦封眼神一痛。
大皇子是他的秦兄长,二皇子虽然与他相处不多,但也绝不是阴毒狡诈的人,就因为五皇子从中作梗,两位皇子反目成仇,竟然同归于尽。
周唯依把话题转开:“如今的形势,宫里是五皇子一家独大,七皇子作为贵妃之子,肯定有夺位的想法,这两人之间必然暗潮汹涌,要想给大皇子报仇,不妨以牙还牙。”
秦封:“你是说挑拨他们俩的关系?说来容易,做着难。老五和老七一向爱扮演兄友弟恭的好戏,讨皇帝欢心。”
周唯依笑笑:“办法都是人想的,现在没有,说明时机未到。”
两人说着说着,没多久天色便黑了。
秦封偏头看了看身子笔挺跪在一边的苏暖,说:“你以女子之躯居然也能跪上一整天,我很佩服。”
周唯依好歹在系统训练营经历过魔鬼训练,这种体能的消耗不在话下,更痛苦的是饥寒交迫的感觉。
她摸摸咕噜叫的肚皮,说:“撑住,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回去吃饭了。”
至于他们身后的皇族、官员、百姓等,早就各自散开了。
最后这一个时辰是最难熬的,周唯依觉得冷,从宽大的衣袖下抓了抓秦封的手。秦封没拒绝,其实他的手也是彻骨冰冷,不过两个人互相依靠着,从指尖传递温度,似乎没有那么难捱了。
第一天苦苦地撑了下来。
第二天也是如此。
到第三天,周唯依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