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段啸林私生子归国的消息便在华城传开。
在这个消息横行的年代，众目睽睽之下的段家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何况段啸林压根也没想藏，所有打过来询问的记者都得到了段家统一的回复：没错，是我段啸林的儿子。
段振海今年26，他比段家的独女段聘婷还早出生六年，是实打实的长子，是段啸林梦寐以求的“根”。
段啸林并不避讳段振海私生子的出身，他说自己早年留洋的时候，与一国外女子有过露水姻缘，没想到当时留下了一个孩子。如今段振海被他辗转寻回，他自然要补偿儿子缺失多年的父爱，当下豪车洋房一个不少地往段振海手里塞。
加上段振海优秀的归国履历，一时间，段振海成了华城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曾经瞄着段家的人，争先恐后想把自己女儿送到段振海身边。
段振海在华城住了大半个月，渐渐习惯了华城的节奏，段啸林决定为他大办一场宴会，宣布将手上的船运公司股份转给儿子一部分。
对此最不满意的要数三姨太了。
三姨太躲在段聘婷的房间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数落她：“我就说了让你争气争气！你不听！一点正经的不学，现在你冒出来个哥哥，傻眼了吧？以后家产没你的份！”
段聘婷老大不爽地对着镜子擦口红：“妈！您能不能别念叨我了！”
三姨太把手里的东西一丢：“我不念叨你我念叨谁？！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你知不知道你爹这股份要分出去多少？明天的宴会一开，你的遗产就得少大半！”
段聘婷嘟着嘴：“爹还没死呢！您总惦记人家遗产干嘛？”
三姨太压低声音：“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一点没学会我的精明呢！早先让你跟商会的少爷相亲，你要是结过婚分家，股份早就能拿走至少一半，还用我现在担心？”
段聘婷终于把口红放下，左右看看镜子满意地说：“妈，一半的财产给我也够花了。我走了！”
三姨太在后面追：“你要去哪？别又玩到晚上才回来惹你爹生气！”
段聘婷根本没听她说完，人一溜烟地出去了。
她在门口迎面遇上了段振海。说实话，段聘婷对这个哥哥还有几分陌生，但是出于少女对英俊男子的天然好感，段聘婷并没有不欢迎他的意思。
她朝他甜甜笑了一下，说：“哥，你去哪？”
段振海看着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的脾气跟段啸林有点像，不太喜欢贪玩放肆的女孩子，况且他总有一种这个妹妹并不天真的感觉。
他觉得对方矫揉做作。
段振海把这个归结为自己跟妹妹还不太熟悉的缘故，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说：“有个朋友约我。”
段聘婷浑不在意地挥挥手：“我走了，万一晚上不回来吃饭爹生气了，你帮我挡挡！”说话间她已经上了车。
段振海摇摇头。
虽然他才来华城不到一个月，已经见识过段聘婷奢靡颓废的生活。她不学无术，课业荒废，整日游手好闲，跟她的小姐妹聚在一起逛街看电影，没什么正经。
段振海上了车，车子很快停在一家歌舞厅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因为朋友约在这里。
段振海在国外接受的是正统绅士教育，甚至比一般人要刻板些。他不太习惯进这种场合，便在门口略站了片刻。
须臾，有个洋人从里面走出来，那人老远就握住段振海的手：“嘿兄弟！好久不见！”
段振海终于显出一丝笑意来：“裘德。”
裘德给了他一个拥抱：“真没想到当初的同学竟然是段啸林的儿子！你可真把我给吓死了！”他说的是英文。
原来裘德与段振海当初在海外便认识，两人同修过一门艺术课。
段振海用流利的英文回应他：“我也没想到你一个社会学博士居然当了法租界的大佬，又没想到，你居然把官位辞掉在华城开歌舞厅。”
如果有人细细听起来，就会发现段振海说英文的时候比说中文更加优雅，用词也很活泼，跟他外面刻板高冷的形象有些不同。
“社会学是研究一切！”裘德他眨眨眼，“包括女人。”
段振海为老友的荒诞不经而失笑，他说：“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裘德硬是拉着他：“都到这里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而且今晚有温凉姑娘的演出，你算是赶上了！”
段振海有点拘谨：“不用……”
裘德：“我保证温凉的歌声会让你惊为天人！”
段振海无奈被他拉了进去，越过那道金碧辉煌的大门，歌厅里面的氛围倒是让他略显吃惊。这里并不是他想象的声色犬马、耳鬓厮磨，反而宾客们都文艺地坐在沙发上，谈天说地，气氛和谐。
角落里有痴情男女挨在一起窃窃私语，并不会让人觉得猥琐。
大厅的灯光暗下来，灰暗的舞台上留下一束追光，有个女子窈窕的人影从追光中缓缓升起，但是这一抹剪影，便能幻想出这女子实貌有多么婀娜。
裘德一把将他拉到前面，霸占了舞台最中央的好位置，说：“快坐好。”
他的语气像是一个追星多年的迷弟看到偶像登台一般激动。
段振海不由自主地被带到氛围中，随裘德落座。
下一秒，那剪影中飘出柔和的歌声来：“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
段振海浑身一麻，在开腔的一秒之内便坠入歌声中，只觉得拂面南风、耳边莺啼仿佛都成了生动的现实，如醉如梦……
他眼神迷离地望着舞台上的那抹剪影，脑子里勾勒出一个仙子的容貌，觉得那样才配得上这幅好嗓子。
可当舞台灯光亮起了之后，女孩露出了精美的五官。那副娇媚动人的容颜比段振海想象中还要美丽，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维纳斯之光……
女子在舞台上轻轻迈着步子，一句一句吐出她的歌词，舞台灯光落在她眼中，就像星河洒落，她仿佛能承托起所有的哀怨悲喜，令人魂牵梦萦。
等一曲结束，段振海在如潮的掌声中醒过神来，就像做了黄粱一梦，久久不能言语。
裘德在边上高呼：“bravo！”
这一声把段振海的魂给叫了回来，他痴痴地跟着众人鼓掌，鼓到手心都发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