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戴昆仑奴面具的女人从人群外围走来，围观众人散开一条路，都冷眼望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不知她是何身份。
杨纨绔呦吼一声，不耐烦道：“你赶紧把那面具摘下来，让老子看看是哪家的婊子！”
姜冬冷冷道：“杏花过来，别跟他一般见识，拔了刀沾了他的脏血，你这柄刀也就不用要了。”
杏花狠狠瞪了杨纨绔一眼，抬步就要走。
杨纨绔咦了一下，“怎么回事？小贱人你先停下，懂不懂规矩？”
姜冬问：“你真要和她讲规矩？”
杨纨绔一脸无奈，他忍不住笑道：“你谁啊？别急，等我先跟这小贱人讲清楚了，再跟你算。”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尘土飞扬，杨纨绔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被杏花狠狠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众人根本没看清杏花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这小丫头的手脚也太快了。杨公子被踩的根本起不来身，他恼羞成怒，慌张叫道：“来人，快把这小贱人给我绑了！”
姜冬环视一圈，面具下的眼神清冷至极，“谁敢？”
蓝玉郡主眯起眼眸，她缓缓道：“原来是还珠公主，不知公主哪找来这么个泼辣丫鬟，将我夫君踩在泥地里。公主如今新贵，万事都该小心，可别落了什么把柄在他人手中。”
姜冬笑了笑，将昆仑奴面具推到头顶，围观众人顿时眼前一亮，这女子何等清艳绝伦！难道她就是传闻中被册封为还珠公主的江氏？
“蓝玉郡主这话说得好，如今郡主失势，的确该万事小心，可别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被杏花踩在脚底下的杨纨绔羞愤难当，这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每次遇见江氏都没好事！
姜冬给杏花使了个眼神，杏花慢慢腾腾地把脚拿开，一本正经对杨纨绔道：“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再让我看见，准一脚踩死你！”
姜冬嗯了一声，“杨公子，我这小妹妹脾气不好，你可记住了吧？”
杨纨绔受了奇耻大辱，刚要破口大骂。忽然，有一个声音朗朗道：“还珠公主好大的气焰，老夫若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早就勒死了，岂容她招摇过市！”
杨纨绔顿时大喜，循声看去，带着哭腔叫道：“爹——”
一驾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人群外，车上老人掀起车帘，眼神阴郁地望向姜冬。
姜冬心里冷笑，也没了好好说话的耐心，她朗声道：“原来是户部尚书大人，您虽然没有女儿，不成器的儿子却有一个，怎么不见你勒死？”
户部老尚书杨言广闻言勃然大怒，指着姜冬颤声道：“妖女祸国，李朝不幸！”
姜冬直视老尚书阴冷的眼眸，她嗤笑一声：“怎么？大人无话可说，就开始危言耸听了？有你这样的老尚书与我一个小女子当街对骂，那才是李朝的大不幸！你儿子强抢民女，你儿媳闹市行凶，那是你家门不幸。你气量狭隘，老而昏聩为官不仁，是你不幸。”
杨言广沉声道：“好个巧言令色的小女子！老夫将联合国子监百名老儒，将你种种罪行上书吾皇，看你能跋扈多久！”
姜冬面不改色，“文死谏，武死战，我祝尚书大人死得其所！”
杨言广用手指着姜冬，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这位修心养性功夫极好的老狐狸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道：“国子监百名老儒生都搬出来了，户部尚书真是好大的排面。”
宋修臣站在道旁一棵老槐树下，目光懒散，笑意玩味。
蓝玉郡主眼神凄凉，她轻声道：“宋大人看热闹看得够久。”
宋修臣摇了摇头，“不久，也就大概看个究竟。没想到杨老大人动了真怒，我若再不出面调解，恐怕老大人就要气的出动府兵了。”
杨言广看向宋修臣，他眼神复杂，“宋侍郎抱得美人归，真是春风得意，好不潇洒。”
宋修臣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十分欠揍地哦了一声，“我说杨大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学那泼妇骂街，原来是演的一出好戏，想着当众与我撕破脸，好给陈中书纳投名状？”
杨言广的心思被挑破，他也没做辩解，只是冷冷道：“自作聪明，不是大聪明。宋修臣，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宋修臣笑了笑，“那大人你可得自求多福多寿。”
杨言广的目光掠过宋修臣，看向他的身后，老人的阴沉眼眸中夹着几许得逞后的笑意，他重重冷哼一声，摔下车帘。
宋修臣身后，有一辆青壁马车，慢悠悠行来。马车四角悬挂琉璃小灯盏，在微雨中透出昏黄的光芒，更加衬的烟雨朦胧。
姜冬眼神微动，认出是陈平湖的马车。
他没有停车，只是掀开车帘，看向站在路旁的姜冬。姜冬眼神清冷，没有看向他。
陈平湖轻轻放下帘子，目光如古井不波，他想起那天在中书令府前的初见。她脏兮兮的站在那里，目光也是清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平湖似乎忘了，他曾在经年前的一个洞房花烛夜，用长秤挑开她的红盖头，那才是他和她的初见。
他曾娶她为妻，但他不太记得了。
马车经过宋修臣身侧时，宋修臣忽然伸手按住车窗，以只有陈平湖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不管最后谁输谁赢，她是无辜的。”
陈平湖在车内淡淡道：“不需你来提醒。”
宋修臣释然一笑，放开手，“你……保重。”
陈平湖坐在车内，他伸出右手缓缓做了个翻覆的动作，在昏暗灯光的照映下，他细细看着那只因为常年握笔，而略有薄茧的手，轻声呢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翻覆之间，多少血债？”
马车驶过东市长街，在御园外停下。陈平湖从车中走出，他仰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冰凉的雨点落在他的眉心。
宋修臣心不在焉，姜冬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抬头看天嘀咕道：“上元灯节，天公不做美。”
宋修臣将她头顶的面具重新戴好，遮住面庞，他笑道：“你这祸国殃民的美色，还是遮住了好。御园之中，豪门贵族子弟云集，别再被人见色起意了！万一到时候一堆人跑到圣前要你做媳妇，我找谁说理去？”
笑意中，却有着不能与人言的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