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弄笑道：“不知公主殿下心中有何疑惑？”
姜冬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要距他于千里之外？”
春弄眸光微恙，笑道：“李道长是我的恩主，我怎么会拒绝他呢？”
“你的确是在拒绝他，每句话都在。春弄姑娘，我也许唐突了，但我还是觉得要说一句，我以为，李道长和姑娘，都很苦。”
春弄不说话了，良久，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公主殿下真是……善解人意啊。”
姜冬见她眼眶中有水雾闪烁，忍不住再道：“为什么要折磨他？”
春弄摇头笑了笑，“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原本没计较过往那些事。我……我希望他也不计较，可是你看，是他放不下。”
姜冬道：“我与李离枝认识很久了，我知道他一向都是温和从容的人。现在我才知道，他再仙风道骨，心中却也有一个你。”
春弄道：“我原本不叫春弄，我叫春枝。”
姜冬心中一动，李离枝，离枝，原来取的是与春枝相离之意。
“我与他一同长大，他是钦天监的罪臣之后，是我父亲至交好友之子。我父亲只是太安城中六品官吏，我家在京官云集的太安城并不算显赫。但也是清流名士，书香门第。”
“李离枝，他那时候还不叫李离枝，他叫李山雨。我从小就喜欢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我是要嫁给他的，凤冠霞帔，都是我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自己的嫁衣还没做好，他却忽然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钦天监做了道士。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钦天监，他与那位陈平湖大人在谋划一件大事。”
“再后来，我父亲得罪了一位权臣，全家男丁流放，女眷为娼为奴。我……我就辗转到了这里。”
春弄的声音十分轻缓，缓缓道来，毫无波澜，就好像在述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姜冬知道，她是麻木了，几经辗转，几经曲折，她本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却到了如今这番境地。若是她姜冬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这辈子估计再也不能好好过了。
春弄看向姜冬，笑道：“公主殿下，你不要可怜我。”
姜冬回过神，温言道：“春弄，你与李离枝经历了这许多曲折，终归……终归还是又见面了。”
春弄道：“这辈子，我已经与他无缘了。”
“春弄……不，春枝，你不要这么想……”
春枝微笑道：“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怀着单纯幻想的闺阁小姐了，我，如今这副残躯，何苦再拖累他？他是不会介意的，可是我介意啊。”
李离枝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外，他依旧身体挺直，但姜冬看着他，却觉得颓然。
他缓缓道：“春枝，是我负你。你这样说……是在用刀子剜我的心……”
春枝站起来，冷冷地道：“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牢房外，不仅有李离枝，山鬼也在他的边上。两个人都听到了春枝刚才说的话。李离枝满脸泪痕，山鬼则是满面凄凉。
山鬼打开了牢房的门，李离枝走了进来。春枝叫道：“我说了！再也不要见你，你是聋子吗，你滚啊！滚！！！”
山鬼对姜冬叫道：“你出来！”
姜冬默默起身，春枝一把抓住姜冬，“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
姜冬看向李离枝，李离枝看着春枝，春枝又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姜冬。
姜冬温言道：“春枝，有些话不说清楚是不行的。”
她还是走出了牢房，山鬼神情冷淡，将她拎到了谢堂燕的牢房。姜冬进去一看，果然环境恶劣，但她没心情管这些，对山鬼道：“待会，我要把春枝带回宫。”
山鬼道：“李道长会好好安置她的。”
姜冬摇头，十有八九李离枝与春枝是说不清楚的。春枝如果实在挨不住，要不自尽要不就去做尼姑，她不会听从李离枝的安置。
谢堂燕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啊！想不到李离枝也有这样的烦恼。”
姜冬道：“李离枝是真情，你是滥情，不一样。”
谢堂燕呵呵一笑，“要是真情，当年为什么一言不说就走，将那待字闺中的青梅竹马给抛弃了？”
姜冬动了动唇，没说话，李离枝这一点的确很不对，就算有天大的事情，至少也要与春枝说清楚啊！
刚才春枝说李离枝去钦天监，是与陈平湖谋划什么大事，看来之前钦天监的谶语都是精心安排的。李离枝父辈是罪臣，他那么选择可能是要为父报仇吧？
可看如今，李离枝的格局显然不止是为父报仇如此狭隘。姜冬心中暗叹，又是一个宋修臣。
春枝的牢房中，李离枝傻傻站在她边上，看着默默垂泪的她，他真是一颗心都在油锅里煎熬。
“春枝……”他上前，笨拙地伸出袖子，替她拭去面上泪珠，“别哭了。”
春枝拍开他的袖子，转过身道：“我不是让你走！求你了，别跟着我了好不好！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李离枝从后面将她抱住，“你让我走，不如一刀子捅死我。”
春枝拔下簪子，转身就往他胸口上扎。银簪入肉一寸，他根本连眼睛都不眨，只牢牢地抱着春枝不放。
春枝愣了一下，哭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让我死了罢！”
她拔出簪子就往自己心口刺，李离枝一把攥住，簪子刺破他的手指，鲜血直流，他额头微有薄汗，抿唇看着春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春枝哭道：“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恨死你了，不说一句话，不说一句话你就走，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啊，你知不知道我……我被人欺负……当年你都不要我，现在这残花败柳之身，你缠着我干什么啊？”
李离枝轻声道：“我不是不要你，我怕连累了你……谁知道会……你永远是我的春枝，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春枝。”
春枝冷笑，“我不是了！我现在就是个下贱的脏女人，人尽可夫，你出十两银子就可以买我一夜，说起来，那天晚上道爷你还没付银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