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小路，许晟才接着和赵玖儿开口。
“怜家最近经商不顺利，所以便将主意打在了自家闺女儿身上，据说……是想要将怜家大小姐怜莲送去高官府上做妾。”
赵玖儿脸上登时便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猛地抬起手捂住嘴，“我的老天爷……”
大户人家的嫡亲女儿，竟然要被自个儿亲生父母送去做妾？这可真的是……
不过她紧接着又问道，“那怜家大小姐怜莲现今看起来也还是好好地，又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许晟听到这话之后却是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多逃脱出来，根本就是怜家一直这么想，可是却苦于没有找到机会，只好这么一直拖下去。不过眼下，怜家怜莲应当是也快到了最后的年纪，怜家这事儿，要么做要么不做，该有一个着落了。”
许晟这话看起来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赵玖儿见着他的神色，也能在表情上看出许多不齿。
赵玖儿略微顿了一下，接着便开口又问道，“那……这怜家大小姐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这话问的简单，许晟很快便回答道，“她自然是不愿意的，甚至在一开始还想要轻易和自己心中有好感的男子私相授受，然而最终却还是碍于礼教没有成功。紧接着，就被她父母双亲发现了，这事儿一来二去，不禁双方脸上都难看，还闹得满城皆知。”
许晟朝着赵玖儿略微仰起头，“这也是我之所以能够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原因，不过从那以后，怜家大小姐便被严格控制了起来，再也不能随意出门了。”
赵玖儿听了这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姑娘，竟然被困成了这个样子。”
仅仅凭借着那天见着怜莲的一面，其实赵玖儿就对她颇有好感，甚至有结交一番的想法。
然而尴尬就也尴尬在这里，别说是结交了，见着如今这架势，就算是赵玖儿想要再见一面怜莲，估计都是颇为难如登天的。
……
赵玖儿原本想着可能就根本见不到怜莲了，然而却没成想着，仅仅在第二日，就又一次见到了怜莲。
然而见到的方式，却与她所想象的大有不同。
——怜莲被她自个儿的亲身母亲怜夫人带着，直接找上了铺子来。
赵玖儿刚做完午饭匆匆吃了一口就来给许苏娘和童文送饭的时候。刚一进铺子，看着的便是怜夫人带着怜莲，与许苏娘和童文对峙的一幕。
许苏娘是个软性子的人，然而童文不是。
所以赵玖儿所看到的，便是许苏娘被童文挡在身后，而童文首当其冲的面对着怜夫人。
他们显然已经发生过一些口角，这会儿双方皆是一言不发。
赵玖儿狠狠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便快走几步上去，“娘，童文师傅，这究竟是怎么了？”
许苏娘见着赵玖儿过来，就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张开嘴刚要说话。
然而还没等她真正开口将话说出来，另一个尖利女人的声音便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那道声音颇为颐指气使，“你就是这间铺子的主人？设计这衣服的人？”
赵玖儿本来就不是吃素的，不过由于经营着铺子，即便听着了这样语气的话，也仅仅只是凑上去，客客气气开口回应道，“不错，我正是这间铺子的主事人。”
那人轻蔑的看了赵玖儿一眼，一双眼睛里带着不少厌弃的神色。
她甩手直接扔出一个布袋子在地上，接着狠狠开口道，“这便是你们铺子售卖的衣衫？”
“好好一个姑娘家，穿的那般男人做派像什么样子？成什么体统？”
赵玖儿随着这妇人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宋裤一角露了出来。
紧接着，她在结合着此前许晟告诉过她的事儿，猛然之间，突然猜测出了这怜夫人的来意。
合着就是因为觉着自个儿闺女穿的不够窈窕淑女了，生怕卖不上好价钱，这才过来闹事儿的？
赵玖儿想通了这个其中关节，原本对于怜夫人就没有什么好感，索性紧接着也就根本不和她客气，直接开口便是反驳，“敢问夫人，什么叫做男人做派？不成体统？”
怜夫人轻蔑一笑，“姑娘家就该有个姑娘的样子，放着好好的襦裙不穿，可是去穿什么宋裤？荒唐！”
赵玖儿也不气恼，只是露齿一笑。
“夫人，您如何说您的女儿，这我确实是管不到。就包括您不让怜莲姑娘穿着宋裤，与我也并没有干系。然而您今天却过来了，直接来我店铺之中。那么……”
赵玖儿略微弯下腰身，将甩在地上的宋裤捡起来，“不好意思了，怜夫人。这有关于我商铺颜面，我必须要反驳。”
“夫人，想来您教育怜莲姑娘都是这个样子，想必自己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吧？”赵玖儿率先开口一问。
怜夫人原本以为赵玖儿只是一个寻常商铺的主事人，被她这么一喊一呵斥，即使不说是直接求饶，也会想要尽力将这事情平息下来。
然而赵玖儿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仅没有一丁点儿害怕畏惧的神情，反而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身正气，十分之凛冽。
这使得她一时之间，对于赵玖儿的问话没有准备，只好本能的回答道，“是，是又如何？”
赵玖儿的将掉出一角的宋裤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掸了掸根本便不怎么存在的灰尘。
接着，她便装作恍然大悟一般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我估摸着便是可以理解了。”
“你理解什么？”怜夫人张口便问。
而赵玖儿依旧是云淡风轻，就连被她挡身后的童文都已经意识到她能够很好的处理了这件事儿，直接便拽着许苏娘回到柜台后边儿，接着一板一眼的做活儿去了。
果然，赵玖儿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开口。
“我只是想与夫人说，想来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自然不知道这省城之中如今的风潮。又是根本也不知道，所谓“体统”，究竟是如何。”
怜夫人一直身为大户人家的夫人，即便是士农工商，却也因为始终在后院儿，也不曾被人如何因为身份奚落过。
而这省城之中的夫人小姐，皆是她认识的，从来也不曾被人如此说过不懂潮流。
她脸色登时一变，“笑话！说我不懂潮流，我看你才是丝毫不懂！”
不过她这段日子确实是一直不曾怎么关注这一方面，这会儿将话说出来，仿佛也有一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而在怜夫人身后站着的怜莲，脸上丝毫没有自个儿母亲被人嘲弄的样子，反而原本漠然的神情之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光彩一般。
这么久以来，从来就没有人因为她与怜夫人顶撞过，她挣扎过，不过最终却徒然没有作用。
可是这时候，却有人在她面前和怜夫人因为两种理念当面冲突了起来，虽说起源并不是因为她，却也让怜莲感觉生命之中仿佛陡然有了一些转变的可能一般。
赵玖儿听了怜夫人的话，就知道自己猜测的十分准确。
她直接开口便道，“好，怜夫人，既然你说你懂潮流，那么你可知道，潮流的转变与发展？”
“甚么转变与发展，皆是瞎扯！”怜夫人显然不愿意和赵玖儿在这个事情上争辩太多，直接开口就要制止。
而赵玖儿得理不饶人，朝前再走上一步，面对着怜夫人，是十分有压迫力的神情。
“怜夫人，你可要知道，我华夏文明千古，这无论是潮流亦或是文化，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发展，会吸收借鉴。而这吸收借鉴，不分种族，也不分男女。”
她一边儿说着话，身体微微的前倾。
这是心理学上的一种暗示，会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既然人人都知道男子的着装方便，看起来利落又好看，那么女子为何不可？何况……”赵玖儿说着，拎起手中的宋裤，朝着怜夫人抖了抖。
“我们店铺中这宋裤，从来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很酷不同的选择，分别有三种不同宽度的裤脚。您家女儿怜莲姑娘所选择的，正是最为宽阔，像是长裙一般的样子。”
她在怜夫人面前晃了晃，“您若是觉得这也过分，不如直接几团布裹在怜莲姑娘身上得了，更是轻巧！”
赵玖儿这一番话，说的虽然不算快，与连珠炮还有所区别，可是却一点儿接着一点儿，条理清晰，分毫不差。
就这么一大串话说下来，竟然根本就让怜夫人没有插上嘴的机会。
而直到等着赵玖儿这么一句话又说完了，她才得到了说话的机会，连忙反驳一句。
“可你这所谓理念！若是没有人支持喜欢，不还是一句空谈？！”
“噗嗤”一声，赵玖儿与站在怜夫人身后的怜莲都突然笑了出来。
怜夫人回身狠狠瞪了一眼怜莲，这才转过来，朝着赵玖儿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赵玖儿将宋裤随手放在一旁的布匹上，接着摇了摇头。
“我笑啊，有人不懂潮流，却打肿脸装胖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今这省城之中，已经有多少户人家的小姐，穿上了我们如今的宋裤了。”
说完这话，赵玖儿再也不想和怜夫人多说废话。
“归根结底，怜夫人您不过是来退还东西讨要“说法”的。可我们没错，这说法不可能有，至于东西……？”赵玖儿看着一旁的宋裤，“历来就没有退还一说，不过看在怜莲姑娘的面子上，这东西我给你们留着，若是喜欢，还想着要回去，随时来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