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你说说。”风水师来了兴趣。
“那还要从这个古墓说起，”陶铸喝了一口酒，抿着嘴说：“当时县里发现这个古墓群，出土了大量的文物，嗯，或者说先是出现了大量的文物，才发现了这个古墓群。”
“那是为什么？”西门问曹尔文。
“那是因为盗墓贼猖獗呗，市里的风水自古就是龙脉，你没听过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吗？”
“我记得郭德纲的相声中就这么四句，说，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西门说道这里，不自觉的亮了相。
“是啊，多少帝王将相都埋在这里了，当地有不少盗墓的，他们可是相当敬业，日复一日的自费勘探着。”曹尔文笑着说：“现在很多大型古墓的发现，还都亏了这些人，一些国宝级的文物现世，那就一定是有人有了新的成果，像这次大量出现文物，很容易给当地有关部门提供线索。”
“这样啊。”西门摇头苦笑。
“古墓鉴定公布，全国哗然，我们负责旅游项目的部门告知了我，有关我的家乡，我有特别感兴趣，那天我带了几个专家，亲自来勘探，其实我也不懂，只是我跟着放心吧。那是上个月，阴历十五，月亮出奇的亮，我和几个专家还有当地的官员本来是因该天黑前就离开的，那里的路还不完善，晚上比较麻烦，可是偏偏我那辆越野车出了故障。”
“悍马也会坏？”西门笑着问。
“是机器都会坏，和价钱无关，你不知道前一段悍马全球召回十几万辆。”泰铢道。
“不关心的不了解，你继续。”西门道。
“当时没人能修，县里有辆拖车，正好不在，要等很久，我叫那些专家先走了，县里接待的人说留下来陪着我，你知道，我和不喜欢的人做不到一起，我宁可自己等。”
“县里领导一定是对你不放心吧，怕你盗墓。”西门笑着说。
“哈哈，也就是你这么想，现在那地方有驻军的帐篷，有守卫，再说没有设备，你很难下去。”
“看来你还是这么想过。”曹尔文也哑然失笑。
“哎，”陶铸不置可否，接续说道：“那地方有人，有驻军，所以领导们都走了，说我有事可以找军方的人，我们下午和军队的首长都见过面了。都走了，清静了，我想反正等会也是有拖车来拖，我就喝点酒赏月吧。”
“还真不错。”西门点点头。
“那里风景谈不上好，我想要不是盗墓贼，这里可能几千年也不会有人进来，天上明月清秀，我呢，车上有几瓶好酒，打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冲着月亮发呆。”
三个人说到这里，都情不自禁的向窗外望去，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晴了，一轮明月正好镶嵌在玻璃窗外。
“突然！”陶铸紧张的说道：“我突然感觉身后有个人，就坐在我身后的座椅上，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冷气直逼我的脖梗，我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像回头看看，却怎么也做不到！”
“后视镜呢？”西门提醒。
“你说对了。”陶铸，脸色苍白，显然，他又回想起在古墓遇到的那一幕：“我挣扎着，斜眼向后视镜望去，你知道我的车，后视镜是改装的。”
“超大的。”西门点头。
“很大，可是我那时候看去，里面雾蒙蒙的，就像我置身在充满烟雾的空间中，根本看不到后座、后窗，一片迷雾。”
“当时你是清醒的吗？喝了多少？”曹尔文问道。
“我觉得我是清醒的，因为我还能看到前车窗外面的世界，那还是在荒郊，我记得很清楚，远处天空有一闪一闪的飞机从夜空划过。”
“这倒是，”曹尔文对西门说：“古墓的上空正好是条航线，我们飞来的时候，陪同的还指给我们看，我看过那个地区的地势，的确是风水宝地。”
“看来当时你处于两个世界的边缘啊，要是电视剧的话，你就穿越了。”西门调侃着缓和紧张的气氛，看得出，他也觉得有点冷。
“我死死的看着后视镜里面的我，和我所在的空间，”陶铸并没有受到西门的影响，他还是呆呆的看着窗外，慢慢的说：“我依然身处一个朦胧的空间，没有边际，迷雾茫茫，渐渐的，我看到迷雾中开始变得薄，变得透明……”
陶铸不再说话，眼睛凝视窗外出神。
西门忍不住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父亲。”陶铸的口气是那么的尊敬，仿佛他父亲的身影就在眼前。
曹尔文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窗外，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喝完，然后起身到西门的酒箱中随手拿了一瓶，在西门眼前晃了晃。
“开吧。”西门说道：“我也没了。”
曹尔文和西门和自己倒上酒，剩下的小半瓶递给发呆的陶铸。
陶铸这才回过神，把空瓶子放在地上，接过曹尔文递过来的酒瓶，慢慢的喝了一大口。
“你父亲和你说话了吗？”西门问。
“说了。”
“说的什么呢？”
“两次。”陶铸漠然的说。
“说了两次什么？”曹尔文问道。
“没什么，就是两个字，我看见他还穿着那天和我吵架时候的衣服，一点都没变，他伸出两个手指，举在他的面前，脸色痛苦的说：‘两次！’。”
“然后呢？”西门问。
“我当时毛骨悚然，一个无意中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在这样古墓前，看到自己的父亲又出现，那一幕，不亚于《哈姆雷特》的第一幕。”
“可以想象。”可能讲故事的人是自己的熟知的朋友，西门更能感受那种苦楚。
“雾渐渐浓了，还是父亲远了，我的视线模糊了，就着这时，一只黑手排向我的左窗，那一下，把我吓得，实话实说，我尿了。”陶铸又喝了一口酒，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醉意。
“是谁？”曹尔文问。
“拖车的司仪，还有陪同的县里一个秘书，他们叫我下车，准备拖车。我这才从梦魇中解脱，连忙下车，为了掩饰我的狼狈，我假装把酒擦在裤子上，哎，真丢人啊，通，我也算经过风雨的人了，那一刻看到活人，我激动的想哭。”
“那么你还是在做梦了，可能不知不觉，喝醉了，睡着了。”曹尔文说道。
“通了解我的酒量。”陶铸没有正面回答。
“是啊，这家伙是夜里欢，他过去写作留下的毛病，晚上喝酒，越喝越精神。你看现在就知道啦，咱俩都差不多了吧，他还没事呢。”西门道。
“拖车司机后来对我说，以为坐着看风景呢，但是叫几声我没反应，才拍的窗户。他说看看上去像是睁着眼睡觉，通，你可是知道，我没这毛病，我可不是张男。”
“是啊，长男因此差点丧命。”西门回想起往事。
“张飞倒是为此差点救了自己，最后还是被杀了。”曹尔文的酒量也真有后劲，脸虽然有点红，但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西门有点到量了，他满脑子都是“两次！”这个词，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几天就想回来看看，正好听说你来这了，还有曹大师，正好你们帮我分析分析，我看阴阳两道，没有你们俩搞不定的。我可是为此失眠了好几夜，等着你们给我治病呢。”
“你这个梦讲的绘声绘色，看你的情景也绝非杜撰啊。”曹尔文道。
“他是文人啊，”西门笑着说：“我了解他，他这个人不是那种神经质的大老板，自己吓自己，看来那天，那个梦真是有点乾坤，两次！你和你父亲有什么事情是连续发生过两次的？”比较让你牵肠挂肚的？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你内心潜意识中对对方有什么类似的亏欠？”
“哎，我天天回忆，实在摸不着头脑，我多喝点啊，要不又失眠，”陶铸喝完那半瓶酒，又拿了一瓶红酒要给西门倒上。
“我这还有，已经多了。”西门摆摆手，想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嗯？啊，你说我父亲出事那天，哎，你还不了解我？”陶铸叹气。
“想起来了，”西门笑了笑，“当初你和你那个女朋友闹翻，你就走了，你女朋友打电话，打不通，后来她找我，我实在不想管闲事，你哪时候脾气太爆，不过看着你女友的可怜样，我还是打给你，同样你不接，好几天。”
“摔了！”陶铸苦笑。
“是啊，摔了，我都见你摔过多少电话了，在那个年代。”西门也无奈的笑了。
“我当时开着车，正在火头，一路冲下山，电话响起，我一看老爷子的，顿时怒了，那一段老爷子长本事了，每次吵完架，我都一路开回北京，他竟然打电话过来接着和我吵。所以当时一恼，手机直接扔到山谷，扔出去就后悔了，那时候为此损失了多少客户。”
“谁让你有才呢，那时候，你写的剧本个个火爆，那些制片人也是耐着性子陪着你。”西门笑着对曹尔文说：“那时候他基本上和你一样，没手机，不过他是老摔。他的小秘书只要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就马上买个新电话，把所有的号码存进去，见到他就给他，你哪个秘书真不错，这次安排你我出行多周到，有空替我谢谢她，回头新书出了，我给她送两本。”
“是不错啊，我都想娶了她算了。”陶铸笑着说。
“那后来呢？”曹尔文等着听下文。
“我没有直接回北京，我开车到我母亲墓地看了看，然后就信马由缰，到处转了转，你还别说，那时候我脾气不好，但是写的东西都好，我当时到水库一个农家院住了两天间，写了不少好东西，回去就买了，现在你叫我写，我也写不出来的。”
“那么一定是你回到北京，秘书告诉你的。”西门道。
“是啊，当头一棒！我都蒙了，我当时就像立马开车回去，秘书死活拦着我，然后定了机票，陪我一起回来，那时候，父亲已经下葬了，我们这的规矩，七天必须下葬。我终究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后事处理的还顺利吧。”西门话里有话。
“哎，我真惭愧，我那时候反省，才意识到我父亲是多么的爱我，其实我俩是一模一样的人，对谁越好，脾气就越大，我那些年为家里做的所有贡献，他都记在心里，他死了，还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这是我没想到的。”
“啊？”西门也有点意外，牵扯到财产，这让他有点敏感。
“我以前不想给你讲我的家事，就是因为太乱，我三弟、四弟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很富足了，都是老爷子奔下来的，所以他们两个也吃过苦，老爷也把他们送出国了，花了不少钱，也没培养出来，老三不爱生意，爱玩，那个年代是发烧友、后来玩摄影、现在玩车，玩驴友，啥都玩，今年三十七了，也没结婚，加上我那搞艺术的四弟，我们家算是一直没有第三代，也算可惜。老爷子深知我们兄弟感情不深，加上两个弟弟实在是有点不务正业，老爷子早就立好遗嘱，把实业都留给我，其他分的都是现钱，就这栋楼分在我的名下，他希望我把家族事业做大。”
“你早就做到了。”西门道。
“是啊，但是饮水思源啊，我当初也是依仗他的资源在慢慢起步，光靠我写东西那点钱自然是不够的。老爷子手里有一个钼矿，当时还有储存量，另外还有几块的地。”
“比分给兄弟姐妹的现金要多很多了。”西门问。
“差不多他们加起来的总和，正好递上分给我的这些产业。不过我没要。”陶铸道：“我分给他们的，一点也没留。”
“嗯，分的好，”西门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先下的文化产业和这些一比，这些矿啊、地啊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是，那时候我也只是小有气候，哎，我实在没脸要老爷子的钱，兄弟姐妹们虽然不亲，但是也是从小一起过来的，也是我这史上仅存的亲人，葬礼上，我给我现在的妈磕了三头，希望她原谅我，她久久不说话，哎。过了很久，有一次她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儿也是命。债转父子，你爹算是把你的债还完了，她还说起那天早上，她听到吵声，叫隔壁的弟弟们下楼劝劝，那时候我这个妈腿就不方便了，我弟弟们也不愿意下来，最后听到吵生结束，我摔门走，弟弟们才下楼，看到我开车走，没留意老爷子竟然一头扎在楼梯下面的植物丛中。”
“哎？我记得你四弟说，当时他们都在自己房间躲着。”西门似乎发现了什么。
“对啊，他们的住在他妈的，哎，什么呀，骂人似得，他们就住在老太太的房间里面的套间，也算他们挺孝顺，照顾老娘方便点。”
“这样啊，那就对了，他母亲等于和他们一间房。”西门没有了疑虑。
“你怎么把我的家世当作案件一样的分析。”陶铸道。
“习惯了。”西门笑了笑，说：“我还是想想你父亲到底要给你说什么吧，什么两次。”
“行啊，你帮我这个谜底揭开，我还请你去度假，和你在一起吧，总觉得有点安全感，你这神探。”
“看来你还是和他在一起出去的时间不多。”曹尔文笑道：“我已和他在一起，就紧张，就觉得要出事。”
夜已经很深了，地上立着三个酒瓶，陶铸回去睡觉了，曹尔文在自己的房间洗澡。虽然隔着一面墙，还是听得到，这是初春，没有秋虫，加上雪后万籁寂静，一切都那么平静，安详。
西门也想冲一下，他刷夜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最终放弃了，红酒后劲不小，西门有点小晃荡。
坚持洗完脸，他坐到床边，看到立在地下的酒瓶，想收拾一下，一低头，有点恶心，索性不管了，脱下衣服，钻进被窝，耳边听着隔壁的淋浴声，强扛着有点翻腾的胃，沉沉的睡去。
口渴，西门习惯的摸索床头的水杯，摸了很久一无所获，他去开台灯，也找不到开关。
“嗯……我不在家。”西门神志恍惚，想起身找水喝，却又被酒醉和困倦束缚，懒惰和口渴相互拔河。
“咣当！”一声，大概是西门的困倦胜利了，打翻了想象中的水杯。
西门突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一个人。
是梦吗？西门努力的睁开眼睛，或者说在梦中睁开眼睛？
有人，一个身穿白色长裙，脸色也是雪白的长发女孩，就站在西门床前！
是幻觉吗？这不是电影里常有的女鬼形象吗？我是做梦吗？西门被动的思考。
那小女孩举起手，举在脸前，伸出两个手指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西门，嘴里说慢慢的说：“是两次！是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