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
都城锦官城。
铅灰色的巨型乌云笼罩在整座城池之上,临近中午,一场突然其来的倾盆大雨,让城中的民众颇有些措不及防。
就在这时,城门大开,十数名骑兵自从城外疾驰而入,蹄间泥水飞溅,盔甲撞击的声音,一时之间竟压过了雨声。
“驾!驾!……”
有士兵低沉的嗓音在城中的街道上响起,伴随着一道道湿漉的鞭影落下,这支骑兵入城后没有做丝毫停留,继续向城中某处快马而去。
街上,人们自街道中央仓皇逃向两边,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被骑兵队伍生生撕裂出一条豁口,无数的油纸伞被抛入空中,散乱在街道上,未待人拾起,便被随即而来的马蹄踏得支离破碎。
不久后,这支骑兵队伍停在了一处巍峨的门庭前。
此处,正是蜀国军部!
潇潇雨中,石台上的两尊石狮面目狰狞,怒目视天,仿佛要将这天地间吞噬一般。
骑兵队伍最前方一人跃身下马,一手持刀,另一手从腰间取下一块血红令牌高高握举在掌心,快步走进了大门。
其余马上骑兵则于雨中静默,岿然不动。
守卫在门前的士卒见那人手中的令牌,不敢阻拦,急忙侧身让出了一条直通内殿的通道。
……
与此几乎同时,城中丞相府,三名披蓑戴笠的男子快步走进了府内。
不久后,所有丞相府的谋士都接到通知,速速赶往议事厅……
议事厅内。
一众丞相府谋士端坐在议事厅两侧,视线不一而同都落在了议事厅中央那三名丞相府安插在大夏王朝的谍子身上。
待到所有人都到齐,一名青衫男子走到大厅中间,环顾一周后,朗声道:“陛下和丞相大人正在宫中议事,此间事由,我已派人前去宫内通知丞相大人,按照丞相大人定下的规矩,我等可先行议论,待丞相大人回府后,再做定夺!”
众丞相府谋士闻言,皆起身应是。
此人正是丞相府第一谋士,燕洵。
燕洵坐回议事堂左最前列的椅子,视线再次投向了议事堂中央的三名谍子,道:“此去大夏,所探之事,一一禀来!”
厅中三人,此时依旧披蓑戴笠,所站之处的地面,已然湿漉一大片。
为首一人向前一步,躬身道:“启禀燕大人,我等此行确实发现了大夏朝廷几件不同寻常之事?”
燕洵眉头微微一皱,“讲!”
谍子道:“半年前,大夏浔州发生一场叛乱,叛乱之人据称为后唐遗族李氏,短短三月间,便已啸聚山林、聚数万之众,大夏朝廷发兵征伐,虽势如破竹,却是在最后阶段围而不攻!甚是诡异,此为其一;其二,大夏王朝皇城数月前发生了一起刺杀天子案,行刺之人皆为天启境修行者,在现场留下了我大蜀饰物,大夏皇帝为此甚为震怒,已令大夏兵部严查此事!其三,大夏定西军半月前借故向我大蜀边境推进三十里,据查,西南各州郡兵马驿站皆有动作;其四……”
谍子顿了顿,欲言又止。
“其四,是什么?!速速禀来。”燕洵眼睛微眯,问道。
谍子声音沙哑,“半月前,我等安插在大夏云州的眼线,在返程途中全部被人抹杀,据附近山民所言,他们曾亲眼见过一名身穿红衣之人短暂停留,我等怀疑……是大夏修行者所为。”
议事厅中众人,闻言皆是神情一凛,顿感后背一股冷芒划过,这大夏王朝行事如此狠辣,莫不是想要激起两国祸端。
燕洵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可还有其他事需禀报?”
谍子道:“我等已经探明,大夏原冠军大将军耿庭之,不久前已经回到定西军主持大局!”
“什么?!”
燕洵听到这条消息,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此消息一出,议事厅中满堂哗然。
似乎这个消息比之前四个消息的分量还要重上不少。
燕洵快步走到谍子身前,问道:“此事,除我等外,可还有人知晓?”
谍子不敢做谎,如实禀道:“我等入城之前,军部人马已先行入城!”
……
谍子已经退走,议事厅中,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燕洵缓过神来,从众人的议论声中,理出一条模糊线索。
大夏朝廷,正在谋划一件大事!
“难不成,这大夏朝廷,时隔百年,还想向我大蜀出兵?”
终于,议事厅中还是有人将这个疑惑说出了口。
又有人说道:“自家内院失火都还没灭,向我们大蜀出兵,从何谈起?依我看,这大夏王朝,就是徒做样子罢了。”
有年老的谋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忖道:“亦有可能是大夏浔州叛乱势大,非真如线报所言大夏讨伐之军势如破竹。云州紧邻浔州,大夏朝廷此举,怕是唯恐浔州之乱影响到云州一境安危,故而又将那好战的耿胡子放来回来。”
耿胡子,自然是指的耿庭之。曾率大夏定西军一路南下灭了十余国,其中不乏实力较大蜀更强的国家。
有人反驳道:“若真如老先生所言,这对我大蜀而言,的确算是一件好事,可……”他语气顿了顿,“可若是事与愿违,我大蜀还是得有两手准备才是!”
身遭众人闻言,有人点头称是,也有人反驳道:“事与愿违,那又如何?我大蜀有蜀山剑宗在,即便是那大夏蛮子再次攻到了剑门城下,又能如何?诸位可莫要忘了,一百年前,那大夏蛮子十数万大军,是如何折戟于剑门城下的!”
临了这名年轻谋士斜眼看了一眼众人,信誓旦旦加上一句,“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后,亦是如此!诸位切莫涨了别人的威风,灭了自己人的志气!”
有谋士还想反驳,听闻此言,仔细回想了一番蜀山剑宗那些来去无踪影的修行者,终归还是将心里的疑惑压在了心底。
是啊,一百年前,蜀山剑宗初立,便可令那大夏十数万精兵折戟剑门城外,如今的蜀山剑宗人才辈出,又能差到哪儿去?
只是他们不知。
一百年前的剑门关一役,那时蜀山剑宗初立,宗门内唯有一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作顾宪成。一个甘愿为情所累、自困樊笼而被蜀国招揽的至强修行者。
他一人,便是整个蜀山剑宗。他以一人之力,守护了当时整个摇摇欲坠的古蜀国。
就在这时,议事厅中坐回座椅的燕洵突然抬起了头,他的视线透过重重院墙,看向了丞相府外。
街道尽头,倾盆大雨里。
一辆马车穿过重重雨幕,碾过街道上的青石地砖,向丞相府缓缓行来。
燕洵快步离开议事厅冲入了雨中。
不久之后,他出现在那辆马车内。
府外,马车继续在雨幕中前行,丝毫没有停留,只是在丞相府门前却没有停下,而是转了一个大圈,再次向城中驶去。
只不过这次,马车的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
不久后,马车驶到蜀国皇城安定门外。
燕洵先行跳下马车,随行的马夫搬来的矮凳放置好,一名鬓发霜白的老人从马车中躬身走出,燕洵伸手将老人从马车上扶下。
老人站定后,回首看向来路,视野所及,天幕暗沉,雨下如注。
良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守卫在皇城外的侍卫道:
“去禀告陛下,老臣云忠觐见!”
守卫持戟行礼:“是,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