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兴元镇,回到了昌林郡,本想发火的钟老爷见他不辞辛苦只为给自己找药材,顿时心就软了,千澈为了不挨骂,还借故编造说自己是有多么不容易才找到的这红菌,迷路不说,还差点儿从山上摔下来,钟母倒是信以为真,听得她无比心疼,小桐站在一旁,眨巴着双眼,心里暗自讥讽他道:“没想到你的脸皮这么厚,扯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辞还一套一套的。”
这天下午,躺在床上的他,翘起二郎腿,闲得无聊,拿起桌上的书翻随意翻看了几下,看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条训时眉头一皱,合上书,往床上一扔,嫌弃道:“人都快饿死了还有空想什么贞节,这些个古人,读那么多书,把人都给读傻了。”这时,只听到自己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只怪自己没吃午饭,撑不了一整个下午。
他坐起身,“饿了,不知道张姨在不在。”
厨房向来都是物料俱全,不缺食材,可就算是有米有菜,对于他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而言,连生火都是一个难题,没有了厨娘,还是只有饿肚子。搜索一阵,从木屉里拿出了用油纸包好的散面,看着这一整袋面,他想起了临行前,小义为他做的一碗香菇面,对他谦说道:“手艺不好,请多担待。”
正想着,小桐抱着一捆柴走了进来,看见千澈站那里发呆,问道:“公子,你干嘛呢?”
千澈回头,小桐看着他手里的那包散面,问道:“公子你不是饿了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吃午饭。”
“饿了你招呼他们一声呗,跑厨房来干嘛?你又不会做饭。”
“不会我就不能学吗?”
小桐一面整理着堆放的柴禾,对他道:“别!要老爷知道你跑到厨房来,肯定又要说你不务正业了,公子你还是把心思多放在今年的科举上吧,这都第三年了,再落选别人可要看你的笑话了。”
“落选就落选,你以为我稀罕呢?你是不知道那些个考题,看了就让人生气,我说实话还有错了?他要愿意实在些,我早一举夺魁了。”
“公子,老爷不就是会试的主考官吗?你要不想考,也可以....是吧?”
“是你个大头鬼,我爹他最厌恶的就是弄虚作假之人,更别说是朝廷科举这样的大事,我要敢作奸犯科他不把我打个半死就对不起钟家的一世英名。”
“小的不也是为你着想嘛。”
“那就别给我出馊主意,烧水,我想煮面吃。”说着,把手里那包面放在灶台上,转身离去,“记得叫我啊。”
小桐小声道:“看来你是真饿了,平日里你都不喜欢吃面的。”
千澈挽了挽有些褶皱的袖子,信步朝自己房间走去,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看他好像是往书房的方向去的,可见他的身影,不像是府里的熟人,千澈有点好奇,从右边的拱洞穿了过去,果然,远远地,就看见父亲出门迎接,万变不变的官场礼节,千澈见状已知晓了几分,对此他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转身就走。可没留神,一脚踏进了菜地,昨天晚上才下了雨,鞋底免不了沾一脚泥土,他“哎呀”一声,慌忙跳了出去,靠着走廊坐下,脱下鞋子,使劲儿往地上敲打。这时候,千昱手里拿着一叠宣纸从另一头走来,老远就看见他了,轻喊道:“大哥。”
千澈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只问道:“你上哪儿去?”
“还上哪儿去,我都回来了,书房的宣纸用完了,出去买了些。”
“我书房里还有,你要不够用,我的也拿去。”
“我用了你写什么?”
“我不写。”
“你不是忙着十一月份的乡试吗?”
“我看该忙的是你吧?下个月的会试越来越近了,你多用心点吧。”
“我知道,那我先回房了。”
“哎,千昱。”
他回头道:“嗯?”
他一边穿鞋对他道:“家里好像来客人了。”
“谁来了?”
“我不认识,在爹的书房呢。”
“想必是爹的好友吧?”
“不见得,要是爹的旧友来访,早就让咱俩过去了。”
“那就跟咱没关系,别多想,我过去了。”
不过,还真被千澈说中了,一看见钟老爷那有些铁青的脸就知道准是谁家又来讨嫌了。这人是徐家的管家,是徐老爷特意差遣他来钟府求自己办事的,起因是徐家老爷的堂弟徐有庆为了买西街那块地和开客栈的赵老板起了纷争,赵老板在昌林郡开有好几家客栈,人多势众,仗着有过迁户手里签约的土地契约书不把徐家的人放在眼里,可徐家是最先接触这块土地的,价格还在商谈,就被赵老板半路截胡并强行签下土地转让书,徐家不满上前理论,赵老板财大气粗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争吵途中双方竟然动起手来,却不慎打伤了徐家的老人,当晚回家忽略了伤势等到第二天发现人已过世。徐家人借此大做文章,誓要跟赵家打官司,实则目的还是那块地。徐有庆找自己堂兄帮忙,知晓昌林郡归自己所管,徐有哲这才托人来钟家当说客。
“钟老爷和我家老爷少说也是多年的世交了,事成之后,我家老爷一定亲自登门拜谢您老。”
钟老爷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我与你家老爷既是同僚,说这些,客气了。”
“可不是嘛,要说我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被这个堂弟给气的哟,早些年,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学做生意,白吃白喝了几年,什么名堂都混不出,功名也考不上,到头来,还是靠贩卖物料和布匹勉强度日,我家老爷本不想再管他,可说到底这不也是一家子骨肉嘛,我家老爷又是朝廷命官,在外的名声还是有的,要传出去连自己的亲兄弟的死活都不管,也未免外人看笑话不是?”
“是啊,摊上这么一个兄弟,想必有哲兄他也无奈啊。”
“我家老爷嘴上是这么说,任凭他再怎样都不会再管他了,可这打心底啊,就是丢不开这个亲堂弟,谁知道,眼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昌林郡一向是钟老爷的管辖地,我家老爷又是永州的官,不好插手,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劳烦钟老爷您了。不曾想,死的是他的老丈人,他妻儿的娘家人闹得又不可开交,挺赵老板说,他那边愿意出钱,可这徐家是摆明了非要那块地不可。”
“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吧,我亦不偏袒,不过,赵老板既有转让契书,那块地若是强行被征收,怎么能说得过去?”
“这....”
书房的门被推开,千昱拿着一叠宣纸和砚盘走了进来,看见徐管家却又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对他道:“不知有客在,打扰了。爹,今早来拿书的时候看见桌上没有宣纸了,故去买了些来。”
那人站起身,千昱微微向他点头。
“这是犬子,千昱,这位是徐府的管家。”
“令郎果真是一表人才啊,在下见过了。”
“哪有,您过奖了。”
“东西放这里,千昱,你出去吧。”
千昱将宣纸和砚台有序地放在桌案上,似是不经意对他:“徐管家,您一路从永州过来辛苦了,若不嫌弃,在寒舍同父亲会茶后,今晚留下用膳?”
“哦?素未谋面,公子怎么知道我是从永州过来的?”
“久仰徐大人的威名,您家老爷与我父亲同朝为官,徐家更是觅安的商业大户,我在昌林早已久闻其名,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拜会,今日有幸得见徐府大管家,果然是身着不凡,千昱有见识了。”
徐管家自然是心知肚明,但这样悦耳的台面话,任谁听了都会笑纳,对他也是连连称赞,颇为欣赏,短短的几句客套话,千昱便知晓了他前来的目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徐大人如此重情义,也怪他的堂弟不解他兄长的一番苦心了。”
“还是千昱公子识体,事发突然,又是在昌林,我家老爷人在永州,不好越权这事,可钟老爷是昌林郡的父母官,由他出面,自然是更稳妥些。”
“这是自然。”
“不过...听钟老爷的意思,大多只能给死去的人讨个公道,他堂弟想要的那块地,怕是拿不回来了。”
“怎么就拿不回来了?”
“这边价格还没谈拢,赵老板直接多出了五百金,签了契约,把地给买走了。”
“徐大人的堂弟是很想拿回这块地了?”
“想,怎么不想?他老丈人又给打死了,还不还死咬着赵家不放吗?”
千昱回身,看了一眼父亲,钟老爷已然是不耐烦徐管家的话,虽然自己表明了态度,但他却是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有兴趣,妄图事情还有点转机。
“爹,这个案子您打算如何审?”
“自然是秉公办理,伤人者按律惩处。”
“那块地您要判给谁?”
“赵家不是签了契约书吗?还要怎么判?”
“爹,徐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同窗,况且,徐管家还大老远跑一趟,您总不能就这么让他回去交差吧?”
“那你说说,这案子要怎么审?”
“依我看,赵老板是个生意人,盘下那块地无非也是想扩大门面,可既然是生意人,难免会有同行的竞争。在昌林郡,可不止他赵老板的客栈经营地最好,不是还有吴敏忠吴老板吗?只不过地段不同,而赵家位处闹市,吴家的生意自然就差一些。如果能趁此机会,让吴家买下那块地,如徐管家所说,徐大人愿意给他的堂弟出这个钱,到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也不妨碍父亲您秉公惩处伤人者。也算是给了徐家一个交代。”
徐管家眼前一亮,起身道:“这倒是一个可退的方法,不过赵家已经和那人签了转让书,这地怕是...”
千昱轻笑道:“不就是一张签字画押的白纸黑字吗?至于那过迁户,徐大人的堂弟还能联系上吧?让吴家在此契约上多出五百金,重写和他拟定一份转让书,记得把日期给提前,要在他们两人之前。”
徐管家恍然大悟,点头道:“公子的意思是,把罪责安到....”
“胡闹!”
两人被钟老爷一声呵斥,齐刷刷地望着他,钟父义正言辞道:“千昱,回房看你的书去,不许你掺手这件事。”
徐管家上前赔笑道:“钟老爷,恕我直言,令公子的做法可谓是两全齐美啊,这样一来,那人便是做了两套账,按律来说,那地判给吴家,就算欠一个人情给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老爷不理会他,看着千昱道:“回房去。”
“爹,就算诬陷那人有罪,按律也罪不至死,可出了人命,您要严惩的不该是赵家吗?”
“我让你回房去!听不明白我的话?”
千昱点点头,拿起书架上的书就往外走,临走之际,被父亲叫住,对他道:“今年的会试你不用考了,明年再去吧。”
千昱一惊,回过头看着他,不解道:“爹?”
徐管家自知理亏,劝慰道:“钟老爷您息怒,原是我的不是,这会试可关乎令郎的前途啊,您怎么能拿此做为惩戒呢?”
“爹,今年的会试我已经备战了很久了。就算儿子我刚才的想法有所偏激,您也不至于这么罚我吧?”
“你也知道有所偏激,但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是吗?”
千昱看着父亲动怒的模样,微微低头道:“父亲息怒,儿子错了。”
“钟老爷....”
“这是老夫的家务事,还请徐管家不要多嘴。”
徐管家悻悻地笑了笑,低声道:“是。”
“徐管家若是有空今晚就留下吃个饭,至于你家老爷委托我的,你只管回去告诉他,一切,按律责行。”
“是,既如此,我还早些回去为好,就不打扰贵府了。告辞。”
“不送。”
徐管家挂着笑踏出书房门,只等周围没人了,这才板出一副极为不满的面孔,小声道:“古板死沉的老家伙,还不如你儿子知事。”说罢,甩袖离去。
“噗通”一声,千昱朝他跪下,恳求道:“爹,我错了,我不该有此念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就这么怕吗?”
“爹的威严,我从小就惧怕。”
“我是说,你就这么害怕上不了今年的会试吗?”
“爹,我苦读数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为我们钟家光宗耀祖,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我.....”
“我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而学?做官吗?还是为我?为钟家?”
“自然都有的,为自己,为您,为钟家,更是,为了我....死去的娘亲....我想让她知道,她的儿子没给他丢脸,娘亲生前就盼着我有飞黄腾达的那天,也盼着我有满门荣耀的那天,我不想让她失望。”
“这些所谓的名誉,钟家没有给你吗?你有上进心是好事,可为父觉得,你太过于执着功名利禄,与忠义仁孝却是背道而驰。千昱,为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现在,你还不够格。”
千昱抬起头,说道:“爹,我知道官场向来不是一个容善纵恶的地方,就算您皎若明辉,也盖不住有漫天乌云的时候。善恶有分,早已不是一句话,一两件事就能说清楚,做明白的。爹,若是换了别人,我不会要您管这件闲事,可徐家与我们钟家一样,都是历朝世家,可您现在的处境少一事倒不如顺手替人家多办一件事。罗家已经是只手遮天了,徐家和王家皆是见风转舵,至于凌家是什么下场,世人皆知,就只剩咱们钟家了。爹,您的正直和忠义于圣上而言又算什么呢?他要的是治国安邦的臣民,不是您....”
“行了!”钟父起身道,“我决定的事,不用多说。”
“爹!爹!”
钟父离开了书房,千昱手里紧紧地拽着书,一怒之下,狠狠朝地上甩去,半晌,说道:“爹,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儿子,为什么你从不对大哥说这些?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偏心?”
他轻叹一口气,愤恨地闭上了眼睛。
“公子,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桐戏谑地看着他大口吃面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他道。
“你煮的也太慢了。”
“好吃不?”
千澈摇头道:“不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得这么有劲儿?”
“谁让我饿了呢。”
“公子你不是一向都不怎么喜欢面食吗?”
听到他这么一问,想起了之前在小义家,那天早上,临行前,他为自己做的那碗香菇鸡蛋面。
“我又没说一点都不吃,只是这味道....”
“味道怎么了?我的厨艺虽比不上张姨,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公子,你这样说,我可要难过了。”
千澈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想到了小义,他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不知觉地放下筷子,想了想,对他道:“小桐,你说,这昌林郡也真是没什么意思啊?我在家待着更没意思,我寻思着,能不能有个机会出去待一段日子。”
“公子,再过俩月你就要考乡试了,哪还有时间出去啊?”
“你别跟我提这茬啊,你要想考自己考去。”
“公子你打趣我不是,我连学堂都没上过几天的人,大字不识几个,还考试呢。”
“那我考试就不烦了?”
“不止呢,只怕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了会更烦。”
“什么事儿?”
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给你说吧,夫人打算筹办你的婚事了。”
千澈被吓得一哆嗦,问道:“什么?!”
“大家伙都知道,不过是夫人让我们瞒着你不说,她已经在物色哪家的千金了。”
“我才多大啊,她急什么。”
“你今年已经二十了。”
千澈不满地盯着他,小桐避开他的目光,调侃道:“公子,这人生大事,不过迟与早,还不如现在就办了,省的以后费心。”
千澈把碗推到他的手里,“洗你的碗去。”
“公子,我说的是真的。”
“你烦不烦?出去!”
小桐走后,千澈却是彻底的坐立难安了,且不说乡试对他而言有多头痛,玩心还没有彻底收敛,娘亲居然要给自己安排亲事了,这还得了?可他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娘亲的做法自己也不好违背,焦灼的他正想着如何能推迟此事,紧锁着眉头在房里来回踱步。忽地,计上心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会心一笑,踏出了房门。
戌时,偏堂的饭桌上,最后一道炖菜端上来,众人也都退下了,各自去厨房就餐,千澈起身,盛了一碗汤给娘亲,坐下道:“千昱怎么还没来?没人去叫他吗?”
钟父一边夹菜,说道:“不用管他。”
钟母轻吹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汤,看着钟父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钟父不语,直直地盯着桌面,嘴里咀嚼着,却没什么胃口。
钟母见状,夹了一块他喜欢吃的芋头放他的碗里,轻声道:“不要紧,我给他留些菜好了。”说着,将千昱的那个空碗拿过来,夹了些他素日喜欢吃的小菜。
千澈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脖子,扒拉着碗里的几口饭,忽然被父亲问起乡试准备的如何了,他咽了一口菜,皱眉道:“爹,我都考三次了,每次都不中,要不,今年我就不考了,明年再去吧?”
话音一落,钟母放下手里的碗,对他道:“这是什么话?就因为你考了三次都没中才让朝中的人看你爹的笑话,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连个乡试都考不过。”
“娘,看您这话说的,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千昱那么给他长脸,谁敢笑话我们钟家?”
“那你怎么不长呢?”
“我倒是想,只不过都长在个儿头上了。”
“你这孩子....”
钟父想了想,对他道:“千澈,端上饭菜,去看看你弟弟,让他多少吃点,还有,告诉他,你的乡试和他的会试都推到明年去。”
千澈顿时一惊,问道:“爹,您同意了?我明年再考?”
“是你们两兄弟都明年考。”
钟母不解道:“老爷,这是为什么啊?就算要推迟,也不至于两个都不参考吧?千昱功底好,歇一年再考不要紧,可千澈怠慢不得啊,要让他也歇一年,肯定又把学业抛诸脑后了。”
“娘!您说什么呢?听着跟赶鸭子上架似的,就算要宰,那也等我把料吃饱了再说啊。”
“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一玩起就没个度了?让你看书习字你就坐不住,偷跑出去钓鱼就能待一整天,你能不能跟你弟弟学学?”
“我学他....”
“好了,千澈,你去吧。”
千澈眉开眼笑道,“谢谢爹!”
钟母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愤愤不平地看着钟父,他便劝诫道:“你这么急干什么?千澈虽然在功课上不及千昱,但他并不差劲儿,可他顽性难收,又志不在此,你越是逼迫他,只怕会适得其反。”
“千昱再怎么能干,到底也不是我亲生的,我这个当娘的,不过是盼着自己的儿子也有点出息罢了。”
“考不上乡试就是没出息了?那我要说钟家的列祖列宗也是土农民起家呢,不照样给我们这些子孙后辈带来了富贵吗?
钟母淡淡一笑,“说的是,不过,我是觉得,有些时候,你也太惯着他了。”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好?”
“要不人常说,成家立业好呢,我看,是时候该给千澈安排亲事了,老爷,朝堂上,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婚事?”
“千澈都二十了。”
“嗯,是不小了。”
“可你看看他,还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我就想让他成个家,把玩心给收回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着,倒不如先让千昱成个家。”
“老爷,我是在跟你说千澈的事呢。“
“千昱算是你的儿子,他若成家,你不也该替他操点心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千昱还小,对他而言,尽早考取功名不才是正事吗?”
“千昱心思稳重,行为举止都很得体,给他安排一门好的亲事,等会试一过,若有福分,再锦上添花,那更是双喜临门了。至于千澈,你还是问问他的意见吧,别到时候光顾着把人娶回来,自己依旧是隔三差五不归家,让人家姑娘独守空房,岂不是叫人为难吗?”
钟母听闻,低头不语。
钟父轻声道:“吃饭吧。”
去往千昱房间的路上,千澈越想越开心,早已是笑逐颜开,本想着借娘的话让父亲改变主意,把千昱的婚事也给牵扯进来,没想到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连自己的乡试也同千昱一并推迟到了明年。不过说归说,千澈还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父亲以此作为惩戒而惩治他?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躺在床上生闷气的千昱有些不耐烦,问道:“谁啊?”
“千昱,是我。”
千昱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划过一丝抵触,他起身,走上前开门,只见他举着托盘站在自己的面前。
“诺,爹让我给你送饭来。”
“我不饿。”
“不饿也拿着。”
千昱接过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千澈进屋,看了一眼被他收拾地井井有序的房间,不像自己,随性惯了,拿一件扔一件。
“老弟,怎么回事?你怎么跟爹置起气来了?”
“我没那个胆子。”
“胡说,方才在饭桌上,我可是看见了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吃得我都胆战心惊的。”
“你怕什么,任凭你怎样,爹都不会惩戒你的。”
千澈看他一眼,坐下道:“看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想让他罚我,都没那个机会,不像你,从小磕着碰着了,爹都会怪责到我身上,非得说是我带坏了你,小时候咱俩出去玩,知道的说我们是兄弟,不知道的,准以为我是你这贵公子的小跟班呢,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学堂,先生怎么说的吗?”正说着,千澈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想起小时候的事,的确如他所说,幼年的严肃律己一直都伴随着自己成长,比起千澈他那轻洒不羁的性格,千昱更有贵公子的韵味。见他捂嘴偷笑,自己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轻声道:“先生把你认作是我的书童,还一直问我哥怎么没来,你觉得这事有意思?还笑呢。”
“咱去学堂的那条路上,草丛里不是蛐蛐儿叫吗,一时心痒没忍住就跑去捉,还闯进了别家的院子,差点儿没被狗咬,吓得我拔腿就跑,摔了一跟头,一身的泥。”
千澈看他的脸色好些了,顺势把托盘推到他的面前,“别怄气了,吃点。”
“我真不想吃,”
“这是娘给你夹的菜,你最喜欢吃的苦瓜炒蛋,都给你了。”
千昱看着眼前的菜,拿起了筷子。
千澈笑了,对他道:“听我说,我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你的,你想听谁的?”
千昱吃了一口苦瓜,问道:“你的什么好消息?”
“今年乡试我不去了,明年再考。”
千昱微微一愣,蓦然想起今天父亲给自己说的那番话,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是爹的意思吗?”
“是,不过算是我求来的。”
“你为什么要推到明年?”
千澈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倒不是推,我是真不想考。”
“你不想考,我却考不了。”
“你学业那么好,考上是迟早的事儿,急什么。”说着,轻笑道:“你猜你的好消息是什么?”
“我还能有好消息吗?”
“比起你高中,这可是大事儿,告诉你吧,爹打算筹备你的婚事了。”
千昱听闻,一点都不震惊,轻轻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千澈见状,问道:“你就不好奇,爹会给你物色哪家的姑娘?万一你看不上眼怎么办?”
“配嫁到钟家的,想必不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就是朝中权贵的千金,管她是谁,只要相貌和学识过得去,我便不在意,让爹安排就行。”
千澈点点头,钦佩道:“你还真不挑呢。”
“不过是迟早的事,哎,哥,要说到亲事,爹不是该先操心你吗?怎么就落到我身上了?”
千澈当然不会告诉他,今下午去见父亲,他故意透露出娘亲私下瞒着他给自己结亲的事,之前为千昱的事动怒,听到他的话,钟父也起了这个念头,千澈知道,因为千昱的母亲,父亲对他的疼爱更甚自己,借此为由,也能让娘亲参与其中,少在自己的身上打主意,钟父想到自己已然将话说出口,既然把千昱的会试推到明年,索性借着今年的时间,把千昱的婚事定下来,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愿了。这不,方才在饭桌上,他就故意调侃自己三次乡试都没过的事,钟母一急,自然就把心中所想提出来,钟父便能顺着她的话说,一方面算是给千昱一点补偿,更为重要的是,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哥,我问你话呢,你笑什么?”
“我笑肯定是为你高兴啊,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千昱淡然一笑,不语。
千澈轻拍他的肩膀,起身道:“行,我不打扰你了,慢吃,我走了。”
“好。”
待他走后,千昱收起了方才温和的面孔,冷冷道:“爹,你以为推迟大哥的乡试,就能说服我吗?一个亲事就当做补偿?我可不稀罕!”说罢,拿着筷子的右手往桌上一摔,木筷碰酌瓷碗的声音尤为刺耳。
两天后,趁着钟父和钟母给千昱大张旗鼓地操办婚事之余,千澈借口离开了,不过在临行前,父亲叮嘱了自己,千昱的婚事大致会在下个月中旬就会定下,月底就会操办,所以必须在这之前赶回。而一向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小桐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但这一次,却是有史以来,千澈第一次放他的鸽子,趁着小桐外出买树苗的时间他偷溜出了钟府,回府后的小桐气得一跺脚,信誓旦旦道:“好,放我鸽子是吧,等你回来,我就跟老爷请辞,我,我不干了!到时候你别来找我!”
至于后续的事,会不会如小桐所言,这里就不多说了。
再次踏上前往齐山的路,仅凭着上次的记忆找寻,自以为胸有成竹的他,这一次,却迷路了!对,是彻底的迷路了,干粮和水都没带够,在林子里绕了一个多小时却越走越偏,他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禁问自己:“我在做什么,干嘛非要来找他?”天已将晚,暮色暗下,大山深处的夜晚和繁华之地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隐隐约约,他听到了...........
“嗷呜......”
“是狼!这山里居然有狼!完了!我完了!”
吓得他脸色发白,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他没命地朝声音的反方向逃去,此刻的他又悔又急,真是不该这么任性,现在倒想起有小桐在身边的好处了,可是没用。谁料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烂木桩绊倒了疾跑的他,又是下坡路,跑的急来不及停下,脚也给崴了,疼得他是龇牙咧嘴,靠着树坐下,仔细听了听,除了虫鸣,那个可怕的声音仿佛消失了,可眼下该怎么办?他把装有衣服的包裹放在胸前,心里稍微踏实了些,紧紧靠着树干,他无奈道:“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也有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一天。”说罢,抬起头,他看见了大山深林的夜空,伴随着夜深,繁星更为璀璨,偶尔还听得几声鸟叫,所幸的是,再也没有狼叫了。而最初的恐惧也渐渐舒缓开来,走了一下午的山路,他累了,身子蜷缩成一团,在树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