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慕容瑾流泪的模样，王镇恶心中蓦地痛了起来。“对不起。”上前欲要揽了她在怀，然而，慕容瑾哪里会再肯。
踉跄后退了几步，摇头，强笑道：“将军，还是忙你的喜事吧。瑾儿恭喜将军再得佳人！”
说出这句话，慕容瑾终究是忍不住哭出声。扭头进了内室，不肯再与他相对。
“莫说你就是公主，也阻止不了男人三妻四妾”。褚灵媛的话仿若耳边，如今自己不过是亡燕遗女，凭借一副好容貌委身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少时的嗔念。
王镇恶见状，心头顿乱。早料到她会介意，她会伤心，自己还是走了这步。他要娶游浣碧，要娶她。自己是欠她的，却更伤了瑾儿。伤了她，便是让自己痛苦。
见她俯在榻前痛哭，终是忍不住这般的场面。走了进去，仍不知如何做好。良久，终是又走了出去，窗前，负手而立。
慕容瑾哭累了，终究是和衣睡下了。然而梦里再一次梦到大婚的场景。
这一辈子，自己梦到好几次做新嫁娘。然而没有一次是如愿以偿。
东晋的琅琊王，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华，一位解风情的温润翩然王爷，轻易住进了她的心，却不想是多方的弈子，一场芳心的错付。
锦瑟年华，莫不美好的模样，偏偏遇上那英拔少年，一步步教自己沦陷，总是相信那些个美好的誓言。家国之变，沦陷之痛，誓言沦为食言，只余下萦绕的心痛。
双十年华，带着身心的破碎和绞痛，为那家国之恨，为那姐妹情深，也为那情深王爷，一颗棋子的身份来到夫君面前。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堪一段莫须有的爱恋，然而到底是自己贪恋那份温暖、那份关爱。
却在她自己快要以为这份爱恋可以持久一辈子的时候，又告诉她他又将新娶。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痛苦，慕容瑾的心非但没有变得更坚强，反而是身心的更不堪一击。
曾今的南燕第一美人，即便天下自负的男人曾为她允过诺言，可仍不过是一次次的昙花绽放。是誓言太美好，还是自己太沉醉，所求所得本就是世间难得。慕容瑾这一次完全失了自信心。原来那份信心不过来自于身份，来自于爱她的人。
第二日，慕容瑾头痛的难受，昨夜一场痛哭，一夜浮梦，早已经身心沉重。走出内室，窗前立着仍是那一人，一身锦裘，却仿似带着夜的气息。
昨夜王镇恶听那慕容瑾的辗转反侧，一夜缠绵的梦境，他竟是一夜未眠。今时，看那东方泛白，开窗让那凉风吹进来，让自己浑噩的大脑变得清晰起来。
回首，看她那一夜憔悴的面容，仍旧是一番白费，自己从来对她做不到狠心冷情。几步上前迎了过去，半天说了这句话：“瑾儿，今日，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慕容瑾嘴角一丝笑意，“不劳将军。妾身素来怕冷。”说完擦身而过，却仍被王镇恶一把拉住。
“瑾儿，你若难过、生气便责骂我、打我就好。不要这般闷着自己。”
“将军你以为我可以生气么？我不会。至于难过，你不过是已经感受到了么？”
“对不起。瑾儿。除这件事，我王镇恶再不会做让你难过之事。”
“那你以为还有哪一件事会比这个更让我难过？”终是嘴角一抹自嘲，望着王镇恶那些许躲闪的眼神。
“瑾儿，我知道这次让你伤了心。可这些日子我也是夜夜睡不好，皆是因为怕你难过。”
“可是——，你依旧会娶她。不是么？”委屈的眼神扫过他的面孔，得到的仍旧是绝望的答案。
王镇恶心口一疼，一把握住慕容瑾的手腕，直直逼视的目光：“瑾儿，你要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不是她。”
“你不喜欢她吗？一丁点也没么？”
王镇恶怔住了。若说喜欢，却仍不是心头的那人。若说没有丁点喜欢，那么多年抛却身份的主仆相伴，怎么会不让他心动么？以至于那夜她和自己哭诉这些年的衷肠，他到底还是心碎了。
慕容瑾已经从这他瞬间的凝滞，看出了他的内心。这根针已然扎进了心里，却只能装作坚强：“若是喜欢便娶了。我慕容瑾也并非容不下他人的悍妇。”
清清淡淡的语气，仿若这句话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而是飘荡在空中对自己劝说的他言。
“以后，你少到东苑来便是。想必将军有许多事情要做。”说着，挣脱了他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风吹散开她未梳理的碎发，寒风里愈发萧瑟。未着大氅，这薄衾仿若透了风一般，然而慕容瑾只觉得这寒冷令她神清气爽一般，今时今日，自己的心通明了不少。
那日之后，王镇恶果然没再回东苑，慕容瑾一颗心终于可以空落起来。早知道要受伤，当初何必傻到自己付出真心。恍惚记起，自己本就是一枚棋子，本是棋子，何必有感情。
游风山庄的大小姐要出嫁了，可以说轰动江湖门派的一桩事。无非是因为新任青铜派掌门为了求娶游大小姐，弃了与自己多年的师妹，然不成想待字闺中、老大不小的游浣碧却对他丝毫无意，转身投到东晋刘裕得意将领王镇恶的怀抱，做了他的妾室。
听闻今番府上修葺了新苑，王镇恶未来的二夫人所在的院落。听说皆因着这游小姐的身份，这王将军总不肯以妾室之礼待她，要正式举办婚事。
临近年关，府上要办大事，这将军府邸一时愈发热闹和喜庆。就连那几日不曾出门的慕容瑾都觉出气氛的喜庆，府上似从没这么喜庆。若不是因着要娶亲的是自己的夫君，慕容瑾仿若是要喜欢这般的热闹。
来府上提前祝贺的江湖人士陆陆续续，却听说将军并不在府邸，几乎所有人都被以军务繁忙的理由，谢绝见面。王镇恶此举无疑是想断了江湖来往。只因着迎娶之事不想弄大，却不想越被人知晓。
今日阳光甚好，无风。慕容瑾站在花枝下晒下太阳，将那披风解了递给阿暖拿了。阳光柔和的很，温柔的拂过脸庞，像情人的轻触般痒痒的心头一丝温暖。
嘱咐了阿暖回房拿把胡椅，在这里感受冬日难得的倾城日光，晒一下连日来的忧心情绪。
慕容瑾的心头多少有些遗忘一般，如今一人生活没有他的出现，倒也没那么多期盼。
“喂，你听说了么？那游姑娘，未来的二夫人院里可是添了两个丫头。”
不远处，假山那头的丫头说话的声音不偏不倚地听到。
“那是自然。听说她在山庄也是大小姐。”
“我们夫人还是郡主出身呢？所以她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你不知道么？”丫头低语着，声音很轻，却也听见了。
“游姑娘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了，将军那自是欢喜。”
“别乱说。这不等同于——”说到这，两个丫头终于不敢说下去。
这一边的慕容瑾再也晒不成冬日的阳光，心头那块看似遗忘的角落再次被触及，而这一次终于悉数被揭开，再也掩盖不上。
原来他们之间早就是情不自禁，暗度陈仓。心头到底是藏不住东西，夺路而走之时，恰遇到迎面赶来的阿暖。一声“夫人”让身后的丫头们一抹诧异，刚刚那席话也不知道被夫人晓得了没。但看那神情，已是听到。
那泄露消息的丫头面上却是一副释然的样子。
原来是有人故意要透漏给她，让她添一番伤心罢了。慕容瑾伤心欲绝，果然是目的达到。
一个多月前他送绿衣回去，终究是情非得已，终究是不能忘情么？两日未归，曾经有过怀疑。然而今番看来，他们的曾经竟是还早一点么。
慕容瑾不敢深想，却再也快活不起来，甚至连面对女儿时也提不起心情。
余下寒冷的冬日，慕容瑾再也不轻易出屋，仿若外面只有寒冷，那阳光只会泄露自己的怯弱。
这番痛彻心扉，以至于慕容瑾终于没有捱过去。夫人偶感风寒，缠缠绵绵，竟是已卧床三日。
王镇恶自从那日见了慕容瑾的形容难过，竟是再也无法面对与之相处的心痛。迎娶游浣碧的消息不胫而走，故而今日府邸全是人来往去，加上年末军中有些事宜，绿衣才回山庄，索性自己不是去军中不回，就是夜半宿在西苑。
这夜，王镇恶回来后一直在书房至半夜，不曾回房。青苒一直外厅候着，竟也是不知不觉中睡了。蓦地醒来，才知道已是夜半三更，那书房的灯火一直未熄至下半夜，便欲进去一番探看。
青苒推开书房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只见那王将军仍是穿了那大氅，应该是自昨晚回府不曾解过，此刻他倒在书房榻椅上竟是睡着了，地上的酒囊是空空如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