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说笑，王镇恶接过绿衣的酒盏，不无感触：“镇恶三生有幸，得绿衣倾心相待。”这话也是肺腑之言。她即便不是他的妾，然当属红颜第一人，因着慕容瑾，这两年才故意疏远了她。
绿衣倒也不言不语，沉默中似有暧昧情思流出，淡淡笑了，却是有自己的期待。
三杯两盏淡酒，饭毕茶清。王镇恶却似有些举步不稳，区区这点酒却让他醉了，真是笑话。王镇恶讪笑一声，看着眼前的绿衣，她巧笑流转，神思已经开始飘然。
绿衣扶住他，柔声笑道：“将军可得站稳了，今时怎么就醉了？妾身可扶不住哦！”
王镇恶只觉得一阵燥热，看了眼前的人终是捏了她的脸蛋，邪肆道：“绿衣，今夜你真美。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说着竟是忘了什么一般，抱了绿衣踉跄着来到榻上。
帷幔散落，笑声传来。须臾，内帏便传出一阵气息紊乱粗重的喘息交融。动静不小，外室的丫头都听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地收拾这盏盘，先一溜烟出了门。
婚后一月余，绿衣仍旧是借用了一包催情散，实现了做他女人的愿望。不可不谓悲哀。
二日清晨，王镇恶温香暖玉中醒来。心头一顿，昨夜到底和她一场欢愉。忽然记起什么，才发现这绿衣仍旧是在臂侧睡着。
心中有一丝后怕，昨夜竟是情不自禁么？若然动了胎气岂不是悔恨不已。想起慕容瑾初孕时的不快，自己还有些恼恨，过去这么长时间，那段经历仍旧萦绕脑海。甚至一度担心这么段时间她未再有孕，极可能因为她不想罢了。
王镇恶自己先起来穿了衣服，欲要离开，却见绿衣醒来。
“将军，这么早急着走么？”绿衣惺忪的模样，愕然看着收拾妥当的王镇恶。
“因见你睡了，便不想打搅你。你多睡会吧。今日我还有事。”
那绿衣见他马上就走了，慌忙披了外衫就下了榻，拉住起身欲走的王镇恶。王镇恶眉头一蹙，这大冷天，这般穿着岂不是冻坏。
“将军，你不肯陪浣碧。是因着她么？浣碧只求将军别让我一人吃这翌日的早饭。”
终是叹了气，揽了她回榻上道：“既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般不注意。冻坏了可好？”说着敛了床头的大氅就手给她披上。
绿衣心头一顿，因着假孕之事心头有愧。
然而这般细微的关怀倒让她舍不得失掉，便道：“夫君，腹中胎儿甚是听话。也不知是邱叔配的方子好么，妾身丝毫没有姐姐当日的难受。”口口声声说着姐姐，然而那慕容瑾实则还小她两岁。不可不谓是讽刺。
王镇恶点了头，想当初这瑾儿怀孕可是受了好多苦，果不其然生了落儿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便轻摸了她的肚皮，笑道：“看来是个乖娃娃。”
这一摸不要紧，绿衣倒是吓出了汗。按说已是三个多月，仔细看应多少有点迹象。然而她的小腹却是平坦如初。好在内衫遮蔽，不然总让人起疑。
二人一起用了早饭，无非是些嘱咐。绿衣温暖的同时，心里却愈发黯淡下去。
纸包不住火，这事早晚东窗事发。心想着要人不知鬼不觉的装作流掉孩子。
东苑。镜前的慕容瑾正在将一枚玉簪花别进发髻，然总是觉得有点歪。一不小心，恰巧扎到头皮，一阵利痛。
阿暖见了，便嗔责道：“这么不小心。刚才我说阿暖帮您吧，您非要自己弄。唉，用得着么。不就是将军没来么？”
一边忙碌的云儿吓了一跳，这个阿暖果然是胆子太大。这是让夫人添堵么。
慕容瑾素知道这阿暖被自己惯坏了，此刻也没有搭理她。
就手将簪子扔在桌上，淡淡道：“这簪子碍手，要是有人喜欢便拿去，不然就收起来别用啦。”
阿暖听了，赶紧过去拿了起来，端详了会又叹了气道：“夫人，这个您可别给奴婢。奴婢可不敢要。这是将军送您的，我还真以为夫人又大方到赏阿暖东西呢。”
慕容瑾忍不住啐道：“你个死丫头！我少给你钗饰了么？再这么啰嗦，改日不如发配那香山庵去！”嘴上虽这么说，然而心头原先的不快却一时转移了。
“我倒是想去。就是怕那老尼姑见我凡心不死，不肯收呢。”一边的云儿倒是有些羡慕阿暖可以和夫人这般没大没小说话，却似乎插不上嘴。
“阿暖姐姐你可真厉害，也就是夫人好性子。换了别的主子，这般的丫头不去也得绑了去庵里。”终于寻了话接了去。
闻言，慕容瑾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阿暖不饶人般要追了那云儿打：“好个云儿。没料到今日你可欺负我头上了。”
云儿却也不怕：“谁敢欺负你？我看你往日没少欺负人家青苒！也没见青护卫打你一次。”
如今丫头们喜欢打趣青护卫和阿暖，慕容瑾听了一阵乐。一番欢笑，心情好了不少，寻了奶娘和孩子一起吃了早饭。即便不顺心，日子还要过下去。
将军从玲珑苑出来便只差了人和她打了招呼，今日要去城中办事，怕是少不得耽搁两日才回来，让她别担心。
慕容瑾寻思不出能有什么军务，正月里不过是拜访旧友。然而，于她而言，是没什么亲人的。嫣儿远在北地，三哥他们音讯全无。
至于帝都建康的姐姐，褚灵媛，虽是血亲，然自小不在一起终不过没什么感情。何况隔了老远，如今自己与她一年也没两封书信。当初让自己做这枚棋子，并没什么强迫，因着她手上并没有可以要挟自己的东西，唯一便是共同的谋划。因着自己半路放弃，这信便就断了。
午后，慕容瑾刚哄了落儿睡了。便听见丫头急匆匆来报：“不好了。玲珑苑二夫人她，她小产了。”
慕容瑾心头一顿，糟了。年后将军第一次说要出去两日，这孩子便小产了。她自是知道王镇恶一直想再要个孩子，自然看重这胎，却不想天不随人愿。
慕容瑾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丫头、邱遇春在那。第一次来玲珑苑竟是为了这种事情。
唤了丫头将中午之事询问了一番。
旁边的丫头颤颤巍巍道：“中午，二夫人觉得有些闷，便去了园中那边走了走，却不想院里有个猫窜了来。夫人惊叫一声，没想到回来就出了血。忙得唤了邱大夫看了，却不想竟是落了胎。”说着就一副哭哭凄凄的模样。
慕容瑾瞥了一眼榻边换下的衣物，似是有血迹。便叹了口气，如今自己的身份，她亦不好多说什么。便叹道：“本来这胎时时让将军挂怀，今番却是这么个意外。”扫了榻上面上清冷异常的绿衣，遂说道：“难过也是白搭了。谁让自个不小心呢。按说三个月已过，本应是过了滑胎期。”
慕容瑾知道昨日他们还一场欢爱，今日却掉了胎，难不成因着昨夜之故。记起曾经，忍不住一阵唏嘘。
“既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也于事无补，先养好身体吧。”慕容瑾淡淡说了句，转身走到外室，见那邱遇春在那，便道：“先生，这绿衣的胎是怎么回事？”
邱遇春自是心里清楚，便道：“平日不注意养护，这胎象素有些虚浮，今日受了惊吓，唉，老夫难咎其责呢。”
“怎么会是先生之错？绿衣是你山庄的小姐，你尽心还来不及。只是担心将军得知这消息会难过。如今，也只能由邱先生好好调养绿衣的身体才是。”
邱遇春不动声色地应着。看着慕容瑾离去的身影，心中似有一丝哂意。
然而，这第二日烦恼便来了。
阿暖正一边训斥着小丫头：“没的什么屁话，你也往夫人这里传？！这等混话，虽说不值得辩解的碎嘴，但是捡回来引了夫人难过便是另一回事。”
“我本看你伶俐了些，想把你调回来，如此我看你还在柴房待着吧。”
云儿过来劝道：“她本就是个笨人，这等话准是别人故意说给她听，她哪里知道以为得了什么功劳了似的，越过我们直接和夫人说了。”
云儿本来是来劝的，却不想说着说着也觉得生气：这丫头恨死人般的笨。
果然，流言还是来了。“那日的猫必是东苑弄出来的，你没看见大夫人表情和没事人似的，那孩子说不定是个男婴。”
慕容瑾听了那小丫头复述的话，只觉得一阵头痛。宫中嫔妃倾轧的事她还是公主的时候便都知晓，却不想这府邸不过是两位夫人，便已经开始了明里暗里的不信任和提防。然而今时的慕容瑾已不是当年的青城，当年自己可真是精力充沛，操心的事也多。若是换作今时的自己，什么家国大事、阖宫和睦，与自己什么关系。
乱世纷扰，本就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把握，不因自己的一厢情愿便会改变什么。家国往事，浮生若梦，爱恨情愁早晚湮灭在滚滚红尘中。人生苦短，一份一生相安的牵手也是奢念。
只是那一人会信这样的传言么。虽然自己曾恨他们奉子成婚，然而却不会恨那个孩子。她只是怪过一人，那便是王镇恶。从来不会是嫉恨，不是生气，而是伤心、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