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漂亮舒适、已然熟悉的房间里,红烛高照,在黄绸帷幔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玉华转向禹峦,无论是否为国家考虑,她都不允许他再多往前一步,哪怕以死抗争。她的两只手暗暗变成虎爪。
禹峦直视她的眼睛:“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做。我一会儿回来。”他的声音平静而不带一丝情绪。
玉华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了,他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感到羞辱。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但禹峦已经离开,留她独自呆在新房里。
玉华烦躁起来,很快又感到厌倦、孤独。刘慧敏来到房间帮她脱下新娘服饰,换上一件薄纱睡袍,睡袍薄如蛛丝织就,几乎是透明的。睡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她意识到,她的胴体将会是最好的装饰。她的脸又红了。
她求刘慧敏多留一会儿,陪陪她。但刘慧敏拒绝了,把她塞进床里,让她等自己的丈夫。刘慧敏悄无声息地关门离去。
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是不可能睡觉的。想到禹峦一会就要回来,玉华坐如针毡。他再次进入这间房子会做什么,说什么?她要自己坚强,准备好接受任何事情,但她想要在余生之中忠诚于吴磊。
早些时候,去沐浴之前,她已经把那只银镖放到了一个红漆柜子的抽屉里。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身上有这样一件东西。她从抽屉里取出银镖放在掌心观看了很久,热泪淌下脸颊,浸湿了用来包裹银镖的吴磊的腰带。
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这就是杀死我丈夫的东西,就是这个尖刃,它刺进他的身体,毒杀了他。
她将它套回脖间,爬回床上,指间握着系着银镖的缎带,银镖冰凉地贴着她的肌肤。
她迷迷糊糊、心神不定地睡着了。当她醒来,继续等着禹峦的时候,泪水已经干了。她在床上焦躁不安,辗转不宁。如果这时身边有一个人,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让她依偎该有多好。她或许不会拒绝被禹峦强有力的胳膊抱在怀里。禹峦是年轻的男人,她是年轻而轻盈的女子。她所渴望的温暖舒适会很快变成别的东西。也许,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她的身体是能够接受爱抚和夫妻之爱的。只要她把注意力移开,停在只属于吴磊的空间里。
禹峦以及皇帝和皇后都曾说过,这次婚姻是为了国家。
门开了,禹峦走了进来。他似乎有些惊讶她还在等他。
玉华意识到自己没盖被子,赤裸裸地暴露在禹峦的视线下,有种羞耻感油然而生。随即,她本能地去隐藏那支银镖,一只手遮住银镖另一只手遮住缠绕银镖的缎带。
禹峦盯着她看了一阵,然后移开视线看向床榻,扔了一个绸面的被子盖住她的身体。作为一个女人,她禁不住好奇,看到她这样,是否让他感到不快。他的视线肯定维持了一段时间,是被吸引还是因为带着厌恶?他的面部表情难以捉摸。她对这种面无表情倒是越来越熟悉了,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在被子里,她将蛇影镖从脖子上取下来塞到了枕头下。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不想让它刮伤他。她奇怪自己竟然对新任丈夫如此体贴。吴磊总说她是体贴的妻子,但她从未相信过。
深吸一口气,绷紧浑身肌肉,闭上眼睛,玉华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做你要做的吧。”
“做什么?”禹峦问道。
“你明知故问。”玉华睁开眼瞪视他。
“我想,和长城上那些硬邦邦的石柱行周公之礼可能更容易些。真的,玉华,”他坐在床边,微笑看着她,用一种轻微戏弄的声调说,“你是对的,我不可能仅仅为了履行职责而做这件事。当然更不可能和一个像大门口的石狮子一样的女人。”
玉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荒诞的情形令他们两人都禁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快要停下来时,某一个人就会又发出几声窃笑,引发两人又一轮的大笑。大笑让玉华的悲伤和不安得到了缓解。
“有点荒唐,不是吗?”他悲悯地笑着,“对你我二人来说都太快了。几个时辰之前,我没想到我还能再笑出声来。”他看起来对自己有点惊奇。
“我也是。”她也同样疑惑。
禹峦走到一个衣柜前,打开柜子,从最里面的架子上取出被子、褥子、单子,看起来他要在地上给自己铺张床。
“今晚我睡这里。”
“好的。”玉华同意道。
一种类似友情的感觉油然而生。玉华很感激禹峦。是的,他说的对,变化真快,她没想到能在他身上看到风趣幽默的一面。
但她也微微有点受伤的感觉。他不想要她?是她看起来很可笑吗?是她对他没有足够的诱惑力吗?不是说男人动情的时候会冲破一切环境桎梏吗?假如他并不觉得她有吸引力,他们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有点艰难。
禹峦慢慢地在房间里走动,用指尖一盏盏地掐灭蜡烛。他躺在自己做成的简易床铺上,发出一声叹息。
“多谢。”玉华说道,但有一点疑心。如果这只是个计谋,他只是想等她睡着后放下防御,该怎么办呢?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沉入她的心底。假如他就是杀害吴磊的凶手呢?凶手是一个能够进入档案室的贵族,而禹峦就有这样的权力。
她将手伸到枕头下握住了银镖。如果他想偷偷接近她,她就用它刺他。
他并没有这样做。他说:“祝你一夜安眠。”他是如此友好,玉华心中警惕褪去不少,再也无法阻挡睡意。她被这些天的事情耗尽了心神,她觉得不管有没有禹峦在旁边,她都能一觉睡上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