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奕微微合了眼眸，不忍开口。
大夫匆匆提着药箱进来。
把过脉以后，那大夫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他也在苏家呆了多年了，苏家人大大小小的病，基本都是他看的。
苏婉柔的身子，一直都是很好的。
可是，这才几日光景，就破败到了如此程度。
他只将自己诊断出来的情况同苏奕和秦长越说了，至于身上别的地方的皮外伤，他还没有看到。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足够叫人害怕了。
他说，苏婉柔此刻的身子极度孱弱，甚至比病入膏肓的人好不了多少。
而且，她的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尤其是胞宫，恐怕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夫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苏婉柔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
她待人和气，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她还十分怕苦怕疼，从前有了什么病，都是不许扎针的，他开方子的时候，她也总是恳求，不要开太苦的药，再不就是，喝完药以后，还要吃好几颗盐津梅子。
可是这样的她，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些酷刑的？
秦长越缓缓合了眼眸，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猩红。
她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我去杀了他！”
非要楚天盛身死，否则，难解她心头之恨！
秦长越大步而出，却被楚凤歌一把抱住。
“秦长越，你冷静。”
“你告诉我要怎么冷静！”秦长越高声道，“婉柔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他还是人吗！他该死！他该千刀万剐！他该被一片一片削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喂狗！”
秦长越高声嘶吼，然后，泪水汹涌而出。
苏婉柔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啊，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为什么这些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呢。
秦长越到底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楚凤歌死死地抱着她，“秦长越，没事，上官先生也来了，他一定能治好苏小姐的。”
苏奕也从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小越，我也觉得，就让他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了，这个世上，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秦长越想折回去看苏婉柔，却又不忍心。
只要看见她躺在那里，她就忍不住有杀人的心思。
苏奕看着倒比她要冷静一点。
“小越，我们去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吧，”苏奕缓缓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二位，婉柔的事情，请先不要让爷爷知道。”
苏婉柔是苏安国最疼爱的孙女，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叫他知道苏婉柔此刻已经成了这般样子，恐怕是承受不住。
秦长越含了一汪眼泪点头，楚凤歌也赶紧颔首应下。
三人这便一同去商量事情了。
后续的秦家军和镇南军很快就会过来，所以他们倒是不怕曹襄誉和楚天盛等人联手的。
商量完了以后，秦长越才又去看苏婉柔。
彼时，大夫已经下去煎药了，是丫鬟在给她擦拭身子，顺便上药。
她的身上，满满都是伤痕和淤青。
旧伤之上又是新伤，一块好地方都没有，看着比秦长越这样常年征战沙场的人还要可怖。
苏婉柔是个大家小姐，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肌肤了。
她从前也是精心养着，隔一天便用牛乳和玫瑰花沐浴，养得肤如凝脂，十分细腻。
丫鬟一面给她上药一面哭。
这样的苏婉柔，任谁看到了，都会十分心疼。
原本丫鬟见秦长越进来，还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帮苏婉柔遮挡。
随后方才想起来，这秦将军也是个女子。
秦长越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苏婉柔衣服的衣角。
触目惊心的伤痕烫疼了她的眼睛。
她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她前二十年流的眼泪，怕是都没有今天一天多。
那小丫鬟仍旧帮苏婉柔上药，照旧是泪水涟涟。
“我来吧。”秦长越低声道。
就在这时候，苏婉柔的手指却忽然动了两下。
秦长越惊喜抬头，只见苏婉柔缓缓睁开了眼睛。
“婉柔！你醒了！”秦长越大喜过望，赶紧对丫鬟道，“快，快去告诉苏相，婉柔醒了！”
小丫鬟也是惊喜异常，赶紧应了一声，哭着就跑了出去。
秦长越赶紧抓着苏婉柔的手道：“婉柔，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问完这句话之后，秦长越就后悔了，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现在的苏婉柔，怎么可能还有舒服的地方。
苏婉柔却只盯着她看。
眼神里，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苏婉柔才缓缓开口道：“秦将军。”
就这么三个字，秦长越的一颗心仿佛是坠到了寒冰里面去。
她打了个寒噤。
从前，被苏婉柔纠缠的时候，她做梦都希望她能叫自己一声“秦将军”，而不是越哥哥长越哥哥短地跟在自己身后。
可是现在，她这一声“秦将军”，却让秦长越无比心虚。
“婉柔，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
秦长越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无限的悔恨将秦长越包裹，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为何自己当初不早早断了苏婉柔的念想呢？
为什么不娶了她呢？
为什么要急着离开京城呢？
但凡她做过一次正确的选择，婉柔今日，都不会变成这样啊！
如果可以的话，秦长越都想代替苏婉柔来受苦。
苏奕也匆匆跑了过来，并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婉柔！”苏奕直接坐在了床边。
苏婉柔挤出一个笑容来，小小声开口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得苏奕想哭。
“婉柔，是哥哥对不住你，是哥哥对不住你……”
苏奕此刻，满心都是自责。
苏婉柔却只是笑，“哥哥，没事的，我不疼……”
秦长越在一旁红了眼睛。
不忍打扰他们兄妹说话，秦长越便先退了出去。
见楚凤歌站在外头，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决堤。
“秦长越。”楚凤歌大步往前，将她揽在怀中。
“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秦长越哭了一会儿，终于沙哑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