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得得索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都说了，我都说实话了，你们别杀我啊，别杀我。”
死抓着宝茜的裤脚不放，后者踢开他，大喘着气，还没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
真相太不可思议了。
突然想到什么，“利川他爸是不是知道这事？”
大年抬头，宝茜从他眼神中看到了答案，心里一阵发凉。
“我爸，我爸好像去找了利川爸，利川爸把他打了，说他没良心，可我爸和他说，活是他接的，要是说出去，叫他也脱不了干系，利川爸害怕了，我爸还给了他一部分钱，所以，所以就。”
所以就认了，宝茜不敢想，原来真相如此残忍。
有个心善的教授，租了一辆黑车，看司机困难多给了点钱，结果却成了罪恶的根源。
利川爸就算没亲自动手，把这事隐瞒下去了也要受到良心上的谴责，抑郁而终？当初又何苦的。
宝茜觉得头皮发麻。人心真是恐怖，太恐怖了。
大年一直哭说，不关他的事。
是不关他的事，可他这些年一直享受着罪恶的成果，就同样是有罪的。
忍不住又踹了他两脚，齐正拦着，“别，他还有脑震荡呢，再踹会出人命的。而且这事确实不是他的错。”
“他没错？他找了一伙人还想重现当年的事呢，要不是咱们身手好，恐怕也是教授的下场。”
宝茜死瞪着地上的大年，一瞬间觉得好无力，有时候真觉得做个好人太憋屈。
下午，梁子和蓝波留下，宝茜和齐正经宾馆老板介绍，包了一辆黑车，这边去五明佛学院或者天葬台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包黑车上去，要么走上去。
都说在藏区走路犹如背着十斤大米，到现在宝茜才真正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走路都费劲呢，爬山直接否了。
宝茜的意思是先熟悉地形，晚上他们自己开车上来。
五明佛学院和天葬台还有段距离，由于下午去的，司机直接把他们拉到天葬台了，几乎每天下午两点，都有天葬。
和齐正两个人昏倒了其他几个包车旅友的队伍里。
之前就听说过天葬，可内地不少人对于天葬的理解都停留在血腥恐怖上，实际对于这边的人来说，天葬是非常神圣的。能接受天葬的不说是德高望重，最起码是没有重大过失的人。
还没开始，已经有不少人在山坡的看台上了，大多数都是穿着冲锋衣的旅友，年轻人居多吧。
天葬台成正方形靠着一处山坡，已经陆陆续续有穿着袈裟的喇嘛席地而坐，看台在离天葬台比较远的位置。
宝茜四处看着，试图寻找大年说的埋尸地点，说是山坡底下，可二十多年了，别说这边了，全世界都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地方都有改动。
比如，之前这里就是一个台子，这几年，当地官方为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憾，把天葬台周围修葺了一番，不仅天葬台上雕梁画栋，旁边还弄了个祭殿，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亭子，上面挂着无数长长短短的头发。
里面举架很高，棚顶上是无数骷髅头拼成的，场景特别震撼。
齐正也是愣了，小声地，“是故意营造这种气氛吗？”
一个驴友插嘴道，“这些都是真的人头骨，头骨太硬无法凿碎，那些秃鹫吃不了，只能刮下上面的肉，剩下的头骨就挂在这里，久而久之就挂满了。”
宝茜倒吸一口冷气，再抬头的时候只觉得心在抖，怪不得刚才感觉阴森森的，知道这些再仔细去看，都能隐约看到最外围头发上粘着的褐色结块。
外面有旅友喊着快开始了，都跑回了看台。
这几年因为来的旅友太多，加上信仰差距，很多游客不懂事总是拍照导致当地人的天葬无法顺利进行，所以，宝茜以为要看到的血腥场面，都被天葬师挂起的一个帘子挡住了，最多能看到天葬师的头，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有人指着后面的山坡叫到，“看那是什么？”
回头，就看到一只全身乌黑的秃鹫站在天葬台后面的山坡高处，接着是第二只，全都是那种四十五度飞的下山坡的。
而抬头天空上也有两只在画着圆的飞行。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秃鹫飞过来跟着在天上画圆，两只变四只，四只变六只，到最后整个天空都快被挡住了，黑压压一片秃鹫在那绕圈盘旋。
宝茜看的惊了，微凉的空气中是一股非常原始的味道，这些秃鹫几乎每天下午两点都会来这里，一辈一辈，传了多少辈，已经成为了这种生物进化的习惯了，也许DNA中就有下午两点过来开饭这一条。
想到此，有些唏嘘。
齐正却是皱眉，“宝姐，你觉不觉得这些秃鹫聚在一起飞的样子有点熟悉。”
“什么？”
齐正摇头，皱眉，“说不清楚。”
“你看到过这种情况？”
“没，藏区我第一次来，天葬以前只听过，从没看过。”
“我也是。”
“宝姐，你不觉得这些秃鹫黑压压顺着一个方向飞行，如果不知道他们是鸟的话。”他眯着眼睛看，“像不像一个漩涡，龙卷风那种。我总觉这个场景很熟悉，可我确定我没看过。”
齐正这么一说，宝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有一丝熟悉感，可是具体哪熟悉，却说不出来。
上面的秃鹫开始分批落到山坡上了，这时候才看出来，一开始站在山坡顶端的两只秃鹫应该是领，带到山坡都站满的时候，也是下面天葬师分解完的时候，速度很快，宝茜几乎都没看请呢，那天葬师把帘子一掀，刷的一下，无数黑压压的秃鹫冲下去，一下将天葬台围住，几乎是分秒之中，连一个碎末都不剩了。
真的，宝茜之前看过书里写过，也听人当奇闻异事讲过，可当真的看完整天葬，心里却没有任何对血腥的排斥和恐惧，相反，整个过程看下来，包括秃鹫食尽的场面，让人相当震撼，甚至有点敬畏。
说不出来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宝茜甚至看得有点入神了，一瞬间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早早去世的父母，甚至想到了自己。就那么一瞬间说不出来的感觉，再抬头，秃鹫已经又一次飞上天空，来去相当有规律。
而天葬台的那一角，除了隐隐的血气，什么都没剩下，连一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一个人的一生，无论生前多辉煌，走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人才是世界上最渺小的东西，任凭你野心多大，最后，一根毛都不会剩下。
整个天葬结束，周围看台上的旅友们陆陆续续下去找车了，只留宝茜和齐正两人呆坐着，半晌宝茜回头看到齐正还在茫然的看天空，秃鹫早就没有了，“在想什么呢？”
后者回过头来笑着，“都说天葬是秃鹫带着你的灵魂去了天堂，我在想我那些死了的战友们，很多人尸体都没收回来，甚至有些人被秘密处理了，一点信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宝姐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如果魂魄就是一串磁场，那些死了的人的磁场都去哪了呢？”
从山坡这边望过去，一个又一个一望无际的雪山头，宝茜没法回答，也回答不了。
想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坐了半天，最后还是开车的司机打电话来，说要去五明佛学院了，赶时间。
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宝茜记了一下位置，白天这边人太多，不方便，宝茜可是不见到尸体，死都不会相信人还能复活这么诡异的事。
看齐正一直闷闷的往下走，宝茜尬聊的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地方不来不知道，原来信仰差异真的很大，你看那些藏民和喇嘛非常虔诚，全程念经祈祷，可是看台上这些。”
宝茜摇头，有些旅友还好，不出声只是看，很尊重别人的文化，可有的，尤其是全国旅游地点无处不在的大妈们。
宝茜真不知道色达这地方什么时候发达到都有大妈来成团旅游了，在看台上叽叽喳喳，一惊一乍的样子。
“可能胆子小吧，有些人胆子小就喜欢一惊一乍的，比如。”
齐正笑出来，宝茜心领神会，俩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蓝波。”
但估计这个躺着也中枪的蓝波，此时应该在不断打喷嚏吧。
宝茜想了一下，“蓝波这家伙有时候不是胆子小，是疑神疑鬼的，也不知道一天都在想什么，上次去北京，李叔说他是得病后才这样的，以前在京城也是一霸呢，天不怕地不怕的。”
齐正叹着气，“这么说来和我算是同病相怜了。”指指脑子，“都是这的病。”
宝茜笑着挥挥手，“他有你一半让人省心就好了，你不知道刚到精神病院的时候，蓝波逮到谁都磨磨唧唧讲他得病的过程，说实话我觉得他是真有病，真的，他现在倒是不说了。
不过我觉得他啊，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得了妄想症，总强调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大夫说，他要是一直这么觉得，那病就好不了。”
宝茜一边说一边走，可走着走着，发现旁边没声音了，疑惑的回头，就看到齐正根本没跟上来，而是在几米外，皱眉扭头看着天葬台那边的天空。
“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