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晟和辰奂齐齐一怔,辰奂转眸看着她,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辰莹的泪落了下来,强抑着哽咽道:“你们这是为什么?值吗?”为了熙儿,为了那个容貌已毁的女孩,值吗?
辰奂直直地盯着她,看着她惊惶悲伤的目光,微微颤抖的身子,他蓦然转过身。府中的侍卫见他伤了田明晟,已将他的退路层层封住。
他提着剑,迎着那些侍卫,冷漠地向府外走。
侍卫们一边后退一边频频看向田明晟,然而后者并不下令,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走出了骁王府。
鹅毛大雪又开始从夜空飘落,辰奂站在骁王府外,于凛冽的寒风中四顾,他无法得知熙儿此时去了何处,只好先回圣女山和父亲会合。
不知是谁将前院打斗的事情告诉了虞红络,虞红络一脸紧张地赶到蘅皋殿时,田明晟早已包扎完毕,正要出门。
“晟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娘听说你受了伤,是不是真的?”她拉住他的袖子急急地问。
田明晟此刻却没有心情和时间陪她絮叨了,只道:“我没事,娘,您先回去休息,我出去一下。”说着,不等她反应便向府外大步走去。
虞红络拉他不及,看着他消失在雪幕中的身影,眉间升起忧虑。
田明晟来到府门外,墨影早已牵着雪龙驹在那等他,他翻身上马,向安里以北疾奔而去。
主仆二人跑了大概一里,迎面突然过来一匹飞骑,身着黑装的精瘦男子看见田明晟,从马上利落翻下,跪地禀道:“少主!”
田明晟勒住马,认出是池莲棹的手下,问:“情况怎样?”
男子抬首道:“少主,那女孩杀了我们十七个人,池队长也受了伤,如今她向烈城去了,池队长请示少主,可否强行将她制住?”
田明晟心中一颤,低喝:“跟我来!”
雪越下越大,若不是田明晟熟悉这带的道路地形,几乎不能于这暗夜中辨明方向。今夜似乎注定不能平静,跑了十几里后,田明晟再次被人挡住了去路。
迎面飞驰而来的十个人似乎也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上他,但辨认出田明晟后,他们毫不犹豫地逼近。
“田明晟,熙儿在哪?”夜灵厉声问道。
“我正要去找她。”田明晟十分镇定。
夜灵目光不停地在眼前这三人的身上扫着,他看得出来,田明晟和他的侍卫身上都带着伤,而另外一个黑衣人,武功平平。
他权衡着,最终,还是决定先找到熙儿再说。他右手一扬,身后九个弟兄立刻散开,将田明晟等三人围在中间,只要保持这个队形,田明晟三人就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田明晟浑然不觉,策马继续向烈城方向而去。
几人经过圣女山下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突然卷在寒风中扑面而来,雪下得太大,又是晚上,他们根本无法看清五米之外的景象,但田明晟心中觉得不对劲,循着血腥味跑去。
圣女山下那片稀疏的树林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寒风狂烈地呼啸着,却仍吹不散那呛鼻的血腥味,田明晟下马,查看地上的尸体,夜灵等人警惕着四周,这雪地上痕迹杂乱,四周的树木也多有劈开斩断的痕迹,不久之前,这里一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陆清远和苏遥两人下马查看一番后,抬头道:“大哥,有镇南王府的人。”
夜灵一怔,那边田明晟却已翻身上马,循着地上模糊的脚印寻踪而去。他终是知道了父亲为何调动红翎军,原来,他竟是用它来对付镇南王府的人。
几人循着地上的痕迹跑了近半个时辰,风中突然传来激烈的厮杀声,几人不约而同地放缓马速,向那厮杀之处慢慢靠近。
雪太大,又没有月光,几人只能看到前方一大片人影翻腾跃动,刀剑相撞,劲气横扫,却看不清交战双方到底是谁。
混乱中,一声女孩的尖喝模糊地传入几人的耳中,田明晟心中一凛,正要下马,夜灵却突然飞身向他扑来,第一招便是碧海生潮。
田明晟一心担忧熙儿的情况,未曾提防,听得墨影尖嘶:“少主!”方才匆忙回身,却来不及躲闪,只能硬接,他本来就有伤在身,虽功力浑厚挡住了夜灵这一掌的气劲,左胸的伤口却再次迸裂,当下便仓惶落马。
裴骏等人见夜灵此时对田明晟出手,心知时机已到,当下一起围了过来。墨影自马上横剑跃起,不管不顾地向离田明晟最近的夜灵扑去!
一阵劲风夹带着冰雪之势剑锋般向裴骏等人扫来,饶是他们武功了得,在这股比刀剑更为凌厉的劲风面前竟是无力抵挡,纷纷后跃闪避,却还是不同程度地受到这股劲力的激荡而浑身震颤,当下大惊,不知何人武功如此高强?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个红翎军已围了上来。
田明晟片刻不停地向战圈而去,他必须找到熙儿,因为,他的父亲在这里,熙儿随时有毙命的危险。
他目力有限,一时之间,面前晃动的只有厮杀的人群,他看不见那娇小的身影,也看不见他的父亲。焦急中,一柄剑突然削颈而来,他迅疾地后仰避过,正要反击,身旁一柄剑却抢在他前面刺了过去,池莲棹体力透支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响起:“王爷和女孩在西北方向!”
田明晟无暇顾及他还能与辰奂纠缠多久,身形一旋便奔向西北方,刚迈两步,突然听见一声女孩受伤的惨呼,他内心一颤,不顾胸口的剧痛,屏息提气,向声音来处飞跃而去!
田明晟赶到时,他的父亲正和另外一人拼着内力,目光扫及倒卧在不远处雪地上的那个小小身影,他心神俱裂,几步过去抱起她,女孩口鼻溢血,气若游丝。
辰奂在听到女孩惨呼时也迅疾地摆脱了池莲棹的纠缠,却在赶到时因为看见父亲和凌弑语拼内力而微微迟疑了一下,故而比田明晟晚到一步,此时,只能拼尽全力去追抱着熙儿迅速离去的那个背影。
一声口哨响起,迅如闪电矫若游龙的雪龙驹立刻从那混乱的战圈中向飞奔的田明晟跑来,来到田明晟身边时,它稍稍放缓速度,让田明晟顺利地攀上马背,然后又全力向北方奔去。
辰奂本来就有伤在身,再加上交战了许久,气力已竭,如何追得上风一般的雪龙驹,当下也不逞强,回身找了匹马,追踪而去。
雪龙驹奔跑极稳,让田明晟可以分神查看熙儿的伤势,娇弱的女孩似被两道气劲相碰震伤了心脉,已然命悬一线。
田明晟心如火煎,他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他一手抱住她一手抵在她的背心,竭力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她体内,虽然知道她伤重至斯,凭他之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她,但他决不能放弃。
女孩很快有了反应,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喷出一口血。
“熙儿,你的仇还没有报,你不能死!”他心痛地抱紧她,恨不能长一双翅膀向北飞翔,到了烈城,有池莲棹的部下接应他,只要能顺利渡过怒江,他就可以找个地方全心全意为她治伤了,可是,她必须能撑到那个时候才行。
雪龙驹全速奔跑,蒸腾的汗气还未来得及散发便凝成了霜,在马毛上逐渐结成厚厚的一片。田明晟伤口还在流血,被血浸湿的衣服被寒风一吹,也结成了硬硬的冰块,不断摩擦着他的伤口,使他全身沁出一股冷汗。
熙儿的伤势极重,他必须不断为她输入真气来维持她那若有似无的一线呼吸,故而到达烈城之时,他已面无人色。但他必须坚持,还有一百五十多里的路程要赶。
在烈城部下的带领下,田明晟抱着熙儿迎着风雪向怒江方向疾行,雪龙驹虽是万中挑一的良驹,但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全速奔跑了这么久,它也有些气力不济了,喘气声越来越粗重,速度也慢了下来。
来到怒江旁的崇山峻岭下时,人和马都已经筋疲力尽,时近黎明,风雪不停,天地间黑暗混沌得像是世界末日。
“少主,天太黑,风雪太大,我们没有办法给怒江对岸的兄弟们发信号让他们接应,您看怎么办?”下马之后,一黑衣男子凑近田明晟大声道,即使如此近的距离,凛冽的寒风还是将他的声音撕扯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
田明晟看一眼四周,知他说的是实情,又低头查看怀中的女孩,心突然一沉,她的手脸冷的像冰块,他感觉不到她脉搏的跳动了。
“找地方隐蔽!”他疾喝,惶急地抱着她向山上跑去,来到一个背风的雪坳处,他坐下身子,将仅余的一点真气全数输入她体内,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将她紧紧包住。
“少主,您……”几个黑衣男子见田明晟在如此酷寒中脱下外袍,纷纷要脱自己的外衣给他穿,田明晟却道:“想办法生一堆火。”
几人领命,四散找枯枝去了。
田明晟摩挲着熙儿冰冷的双手,却发现,自己的温度跟她相差无几,他俯下脸,极力感受她微弱的呼吸,心中极度的冷痛和煎熬让他微微失神。
熙儿快死了,而他,救不了她。
这个认知让他撕心裂肺般痛苦起来。世人都说他的父亲是冷心绝情的,他曾想,自己是否也沿袭了父亲这冷淡的秉性,所以对周围的一切人事都无多留恋。可此刻,他却强烈地疼惜她,他舍不得她,如果可以,他愿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她一线生机,可世上有谁可以来为他和她做这笔交换?
他低下头,圈紧她,想将自己仅余的热量传递给她。如果命运注定她活不过及笄,那么,命运同样也注定了他活不过今年的生辰。
火堆很快燃了起来,突来的温暖和光明让田明晟脑中眩晕了片刻,他耗尽了真气,在这样的酷寒中,他几乎也被冻僵了。
半个时辰后,风雪渐息,天色将曙。田明晟低头去看怀中的女孩,血渍干涸在她的嘴角,呼吸虽不平稳,却有力了一些。他心中升起希望,抱起她,道:“上山。”
田明晟从来没有感觉到走路会这样吃力,在积雪过膝,树枝横斜的山坡上,每一步几乎都要耗尽他的全力,零下十几度的空气中,他穿着单薄,然而全身却不停地冒着汗。他的部下几次提出要替他抱着受伤的女孩,他却坚持不肯。
他们正在攀爬的这座陡峭山坡,正是最为险峻的凤凰山青岚岭,它虽最为高耸险峻,但青岚岭上的喙崖,却是整片山脉中离对岸最近的一处断崖。他们已在喙崖与对岸的巨松上搭建索桥,可让人自上而下地滑到对岸去。但对岸的那棵巨松也是斜横在怒江上空,所以,对岸必须要有人接应,否则,滑过去的人很难顺着那光滑如镜的峭壁攀上崖顶。
刚刚攀爬了一半,身后却突现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