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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一曲吹毕,她仰头看着月亮,如斯静夜,如斯柔风,与几年前的那一夜如出一辙,那一夜,梨花如雪,有人横笛抵唇,为她吹奏了一曲《月出》。

心中点点刺痛,似有草芽儿尖尖地顶着她的血肉,想要破土而出。

她低头,圆润的卵石触指生寒,她拈起一枚,扬手投入面前的小溪中,噗通一声。

对岸半圆形的拜月花突然齐齐一颤,犹如受惊的小兔般,抖动着它奇异的花瓣,左右轻摆,似在张望这异常的动静出自何处,有没有危险。

“哈哈哈……”梧桐树下的女孩笑得前仰后合,自从去年三月份发现拜月花这一奇特之处后,她已乐此不疲地玩了一年多。

扬手,再投一枚,再笑,再投,再笑。

白天放在青石上的七八颗卵石全都投完了,她微微捧着腹,嗯,笑累了,该回去睡觉了。

在浣纱湖时间长了,很难感觉到岁月的流逝,每一天,似乎都和昨天没有任何分别。但熙儿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那天早上,她醒来,淡青色的床单上洇着一小片血渍,她的睡裙上也有,可她没有受伤,也不觉得疼,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来到浣纱湖十五个月后,她第一次因为心中的疑惑去问杨婆婆。

杨婆婆很高兴,执着她的手,告诉她,这是她成长的标志,从现在起,她不再是青涩稚嫩的女孩了,她会变成柔美窈窕的少女。

杨婆婆说,以后每个月的这几天,她都不能受凉,所以,这几天,她就不用去浣纱了。

她爬上那棵巨大的梧桐树,早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斑驳地洒在她脸上,一点一点的暖。

只不过一个月,小手般的嫩叶又长大了一倍,颜色也更碧绿油亮起来。

她撷了一片,盖在自己的脸上,仰面躺在那根足有她腰那么粗的树枝上。

很久,“阿媛,你知道吗?原来要流过血才算是长大,今天我长大了,可是早晨起来,我还很疑惑呢。”

“要是你在,你肯定又要笑话我。你肯定又会嚷起来‘喂,你弄脏了床单,你要自己洗哦’。”

“阿媛,在那边,你有没有长大?你有没有也弄在床单上,然后一脸疑惑地去问我娘?现在,你是不是也正对着一朵花,说‘熙儿,你知道吗?今天我长大了……’”

晚上,她才刚刚在大青石上坐下,杨婆婆就把她扯了回去,说这几天她不能坐在冷硬的石头上,要早点睡觉。

唉,长大也很麻烦呢。

太早睡觉,晚上就容易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不知是什么时辰,窗外的月光白亮白亮的,她朦胧看去,还以为起了雾。困意正浓,她翻过身继续睡,耳边却隐隐传来呜咽的箫音,断断续续,似有似无,似是有人在初学。她无暇去管,打个哈欠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几天,每天深夜,她偶尔醒来时,总能听见那时断时续的朦胧箫音,如同孩童咿呀学语般稚嫩有趣。

这天初更,她在青石上吹完一曲,听着自己低迥绵长的收音,她想起了每晚夜半时分听到的那断断续续的箫音,偶尔思绪清楚时抓住几个音节,似乎也正是她这首《西江月》,莫不是有人在跟她学么?

如果真是,今夜她便等等那人,教她一次又如何?

风轻月静,她又开始投石入溪,逗弄对岸那片新月状的拜月花,少女清脆的笑声便随着那潺潺的小溪一起在夜色中绵延流长。

转眼,月上中天,已过了三更。她倾耳细听,四周静谧一片,并无半丝异响。

看来,人不欲见她。

她低头浅笑,也是,是自己傻了,明知这里的人们淡泊疏离,她非得套这个近乎作甚?也许,人家就喜欢自己慢慢地学,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拼凑,那样方觉得有趣。

她起身,捋捋被夜风吹乱的长发,衣袂翩翩地回屋去了。

六月上旬的一天夜里,二更时分,熙儿偷偷地潜出房门,蹑手蹑脚向西面而去。

明镜一般的浣纱湖,紧挨着一座浓绿的小山,山并不高,也不陡峭,但杨婆婆却一再地告诫她,决不能越过那座小山,因为小山之外,不是她浣纱湖的地界了。在再生谷中,每一个部门都有严格的区域划分,不可轻易逾越,否则就会受到严惩。

她相信杨婆婆并没有骗她,因为这一年半以来,从没有什么外人到浣纱湖来,浣纱湖中,除了主管杨婆婆,别人也从不出去。

她不想逾越边界,也不想犯戒受惩,但她必须爬上那座小山,因为那小山顶上,长着两棵很大的枇杷树,今天早上,在浣纱的时候,她仰头看到山顶隐隐一点金黄,她知道,她清甜可口的枇杷又成熟了。

半个时辰后,她雀跃地用裙摆兜着一大包枇杷跑到浣纱湖边,呼啦一下全都倒在铺满光滑卵石的岸边,然后蹲下身子,借着月光愉快地洗起枇杷来。

少顷,大功告成,她坐在岸边,咬着甘甜的枇杷,看着湖中那轮圆圆的月亮,微微出神。

刚才她洗枇杷时,层层波纹揉皱了那轮月亮,影影绰绰只剩一片粼光。如今,湖面再次如平镜般澄澈起来,月亮也恢复了她圆润的弧度,清晰完满得如同在天上一般。

她也能吗?十二岁以后的那段岁月,命运在她生命中搅起了条条冷硬层叠的波纹,揉碎模糊了她原来的样子。如今,一切终归平静,生活安逸得如同这湖面一般,但她还能回去十二岁之前的样子吗?

不,她不能了。这平和的风或许能吹散她不堪回首的过往,但吹不活她那颗已然沉寂的心,这清澈的水或许能冲淡她如影随形的忧伤,但洗不净她手上曾染过的鲜血。

她这样的人,原本该下地狱的,残酷的命运即使偶尔善良起来,却也善良得不合时宜。生命于尘世中沾染的暗污已沁入了她的灵魂,即使将她投入这浣纱湖中洗涤一千年,她也不可能再变得明澈纯透了。

所以,她喜欢这里,享受这里,却从不庆幸自己能来到这里。

她慢慢地疗可以愈合的伤,至于那些无法愈合的,就让它永世敞开着吧,那是她该还的债,该受的罚。

她低头,尖细的指将枇杷中圆润的籽抠了出来,正想再次揉皱湖面的那轮月,耳边却又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箫音。

她停下动作,倾耳细听。嗯,果然是她那首《西江月》,不过这次却是连贯顺畅多了。

不知不觉,又近三更了呢。她将枇杷包进裙兜,转身想要回房。可分辨那箫音的出处,似乎也正在东南方,离得并不远。

她脚步微微迟疑,转念一想,她自吹她的箫,她自回她的房,两不干涉,避她作甚?

如此想着,她沿着浣纱湖向不远处的小院走去。

小院前大片的草地上总是晾着如云的轻纱,箫声越来越清晰,她却看不见吹箫之人。这样也好,省得自己无心经过却扰了她的兴致,她悄悄地想,猫一般的蹑足而行。

还未靠近,一丝淡逸清冷的荷香却沁入她的鼻尖,她站住脚,仔细嗅闻。是的,她记得这香味,九岁时在盛泱的龙栖园,她不止一次闻到过它。可,她来这浣纱湖一年有余,今天却是第一次闻到这香味,难道,是有人夜半潜进了浣纱湖么?

她轻轻撩开遮挡视线的白纱,向箫声出处看去。

她的梧桐树下,她的大青石上,似乎正坐着一个人。

今天月光极亮,但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体态,只是朦朦胧胧一抹白色,如一缕轻烟般,时隐时现,似有似无。

怎么会这样?人如何会是这样?莫不是她眼花吗?她悄悄前进几步,揉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一抬头,那树下却已空无一人,箫声也戛然而止。

她惊了一跳,不过眨眼之间怎的就凭空消失了?难道真是她眼花?

她提着裙摆向梧桐树跑去,刚刚来到树下,便见大青石旁的草地上躺着一支玉箫。她抬眸,于月光下四顾,四周月明风清,静谧如常,哪有半个人影。

可地上那支玉箫却证明刚刚的确有人在这里吹箫的,真是奇哉怪也!

她捡起那支玉箫,疑惑更深,这支箫,怎么跟她的那支那般相像呢?

回到屋中,她将枇杷放在小几上,转身想去墙上将她那支箫拿下来与这支对比对比,谁知转身一看,墙上空无一物。

她忍不住“咦”了一声,拿起手中玉箫看向它的底部,一条细细的划痕几不可见。

这是她的箫?那条划痕是她在半个月前不小心碰到青石上造成的。

她大惑不解,怎么会是她的箫呢?又是谁私自将她的箫拿去吹呢?这样看来,以前半夜听到的箫声,都是出自她自己的这支箫吗?

辗转了一夜,天明时分,她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再为这件事情想破头脑,不管是谁,反正她吹完都会还回来的,对方如此小心翼翼,她又何必太计较。

是夜,她又跑到梧桐树下去吹箫。

一曲吹毕,她转头看着对岸银盘般的拜月花,突然笑道:“我知道了,是你对不对?我总是捉弄你,所以你也来捉弄我。别装着若无其事,我都猜到了。你这睚眦必报的花妖!”说着,一颗卵石投入水中,蓝莹莹的拜月花又在女孩清脆的笑声中轻颤起来。

时间飞逝,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浣纱湖平静如常,就连那唯一值得勾起联想猜测的半夜箫声也消失了,自从那夜熙儿在树下捡到玉箫后,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再不曾响起过。

熙儿以为,这一生便如那平静的浣纱湖一般,无风无波地度过了。然而,命运的轮盘却在休息了二十个月后,再次以不可抗拒之势运转起来,在它的牵引下即将踏上命定路程的人,面上却还带着一丝茫然与懵懂。

“婆婆,为什么要我离开这里?是我做错事了么?”刚从树上滑下来的熙儿怔怔地问,心里竟有一丝隐隐的不舍与害怕。她已习惯了这里,除了这里,她不知在哪里自己还能保持这样平和的心境和生活状态。

杨婆婆似是不舍又无奈,伸手将她鬓边被枝叶挂散的一缕发丝轻轻捋到耳后,道:“你没有做错事情,是上面突然吩咐下来。你也不要怕,未必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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