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晟虽是出将入相,治下甚严,但他对其堂弟,关河总督即墨涵却是十分器重的,所以,这羚山铁矿他并未插手,而是交与即墨涵全权打理。九少,您没去羚山铁矿看过,或许不知道,整个羚山铁矿一天的产量便有近一千吨。我们二人都有亲戚在矿中任职,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一些出来。只是除了您九少,我们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胆略与实力兼备的买家了。”
燕九微微一笑,道:“二位既然有这样的认知,想必对其中风险也是一清二楚的。这盐铁生意,向来都是由各国朝廷直接掌控,私下贩卖的人,犯的可是灭族的大罪。平楚有那样一位有权又心善的丞相,我阎煞可是没有啊。”
两位客商互望一眼,那王姓客商便对燕九如此这般的耳语一阵,燕九听完,笑道:“如此甚好。”说着端起酒杯,向二人道:“来,祝我们合作愉快。”
自四年前怒江断崖上那一别,熙儿已许久不见田明晟,也已许久不闻他的消息,如今突然听人谈起他,心中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酸似苦五味掺杂,单单缺了那味甜。
田明晟,田明晟……
这个名字,曾因那份不知名的思念而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中,后来又因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融进她的血液里,如今,却似扎进她灵魂的一根刺,她知道他的存在,只是害怕去碰触,想将他彻底拔掉,却又害怕那承受不住的痛。
她想,这也许就是人无法逃避的一种自我束缚,就像是宣园,他曾经爱着眉儿,他也知眉儿并不想伤害他的家人,但他不能不介意,他不能释怀。
上天,或许就是喜欢安排这样的恶作剧,然后看着人们在他的安排下作茧自缚,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只能伤心痛苦到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眯起那毫无感情的眸子冷冷一笑。
她突然又开始怀念金沙醇,她知道,明天园中就会重新开始供应这种能让人暂时忘却一切痛苦忧思的酒了。
但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想将来被人控制,她最好永远都别再沾这种酒。
下午,燕九没有去独一楼,七皇子明堂却来了,宣园作陪,两人闲极无聊般,从阎煞的宝石,一直谈到平楚的骏马,有一茬没一茬的乱扯,期间,明堂甚至还提及百州牛肉正在涨价一事。
熙儿听的无趣,正想离开独一楼出去走走,但就在这时,从外面来到明堂身边的一个人,让她瞬间精神紧绷。
她只听他唤了“殿下”两个字,但她记得这声音,这个声音,曾与阿媛的逝去一起组成她最深的梦魇,折磨了她无数遍。
哼,明堂,原来你也有份,原来你才是辰莹的帮凶!
她不杀辰莹,是因为怕伤了辰奂辰弘以及义母的心,可这个人,她没有理由放过他!
她捏紧了双拳,瞬间被勾起的惨痛回忆让她恨不能立刻上去掐死那侍卫模样的男子,以偿阿媛所受的六刀之苦。
但,在龙栖园动手,会引来很多麻烦,首先,作为一园之主的宣园,就不会坐视不理。
好吧,就且忍耐一时吧,既然被她发现了他,他就休想活过今天。
她若无其事的回到房中,从衣柜的角落里翻出一个绸布包裹的小盒子,盒中,是阿媛留给她的所有东西。
以往,每次打开这个盒子,她总喜欢把玩阿媛送给她的那些小木人,珠花之类的小玩意,可此番,她却拿起了放在盒底的那六把雪亮的飞刀。
那是阿媛的,为了留作纪念,她将阿媛迁往青湖后,就将这六把飞刀带在了身边。
看着那六把熟悉而锋利的飞刀,想起它们曾深深地钉在阿媛的血肉中,并最终夺去了阿媛如花一般的生命,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五年了,你们必定也在等待这一刻吧。今夜,我就一偿你们的心愿,让你们尝尝,仇人的血,是不是格外甘甜!”她轻轻抚摸着雪亮的锋刃,泪眼迷蒙。
是夜初更,熙儿正准备出发,燕九却突然来了。
熙儿看着推门而入的他,怒喝:“燕九,要我教你几遍你才会记住进来之前要敲门?”
燕九懒懒地一笑,倚在门框上道:“既然最后都是一样的进来,又何必多那些个‘敲门’‘谁呀’‘是我’‘请进’的无聊礼节呢?”
熙儿无语瞪着他,心想,这死男人也许生来就是为了气人的,当即别过脸,一边绑着腿上的绑带一边没好气道:“有事快说,没事快滚。”
“你要出去?”他问,语气中微带一丝好奇。
“废话。”熙儿快速整理好自己,抬头看向双眸晶亮盯着自己的燕九,眉头微微一皱,问:“今天是怎么了?到现在了居然还有空站在这里?”
燕九邪邪一笑,道:“整个龙栖园没陪过我的只有你一个了,外面的女人,我又嫌不干净,所以……”
熙儿柳眉一竖,双手叉腰道:“燕九,几天不找打,你又皮痒是不是?”
燕九看着她,浅笑不语,半晌,突然道:“清歌,有时,我很羡慕你。”
熙儿眸光一疑,从燕九这家伙口中似乎永远都只能听到两种语言,一种,是不堪入耳的,另一种,是不能理解的,方才那一句,便属于后一种。
“羡慕你依然可以这般纯洁。”他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好心地为她解释。
熙儿下巴一扬,一把拨开拦着门的他,道:“想知道秘诀么?”
燕九依然是那个万年不变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她,只是不语。
“秘诀就是,我从不与你这种人为伍。”熙儿迈过门槛,向楼道口走去。
“终有一天你会的。”身后传来燕九飘忽如夜风一般的低语。
熙儿脚步顿了顿,回身,问:“你说什么?”
燕九风情万千地笑着,道:“明天我要出趟远门,我觉得你会因为很长时间看不到我而不习惯,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去。”
熙儿愣了愣,随即眯眼一笑,道:“谢谢您老人家的好意,不过您搞错了一点,龙栖园若是没有你这个祸害在,我会比任何时候都住得习惯的。希望您旅途愉快,晚些回来。”言讫,转身便走。
“唉,真是个狠心的人啊!”身后传来燕九幽幽的叹息,熙儿充耳不闻,转眼便消失在他眼前。
二更,延璃宫中灯火幽明。
一身夜行衣的熙儿如一片轻盈的羽毛,翻过正殿寝殿之后,无声无息地落在书房的屋脊上。
揭开一片琉璃瓦,她向正下方看去。
明堂坐在灯下的书桌旁,近侍韩影站在他身边,由于距离远,他们的说话声又轻,熙儿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如下对话:
“……平楚似有意要赎回落马协议中割让给我国的那三个省,如今,平楚朝内正在拟定出使我朝的官员,殿下,属下猜测,只怕又会是那个田明晟。”
片刻沉默后,响起了明堂的声音:“他若来了,她便也该来了。”
“殿下,请恕属下斗胆,属下觉得,殿下对嫣郡主似乎有些太过纵容了,凭他洲南此刻的处境,殿下若想要她,一句话便能如愿,殿下您何苦这般委屈自己,处处讨好?”
“你以为你懂的,我会不懂?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我为她已费了这么多心力和时间,若到最后还落个心不甘情不愿,得到了她又有何趣?我就不信,我等不到让她主动来求我的那一天。”
“殿下,燕九那个人奸诈似狐,您看,他会不会趁平楚与我国交涉之机,有所行动?”
“就算他有行动,于我而言,总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他这个人太过难以捉摸,我倒是真的需要防他一手,韩影,我让你打听的事有何进展?”
“回殿下,燕九这个人就像条泥鳅,属下派人严密监视了他五个多月,竟没有抓到一丝把柄。只有一件事情,让属下觉得有些不一般。”
“什么事?”
“三个月前,燕九如往常一般去阎煞采买货物,他回来之时,带了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姿色平平但武功很好的女人,属下侦得,这个女人曾当街打伤了詹锐和他的手下,后来束清宇带着詹锐去龙栖园要人,是燕九亲自出面保的她。”
“有这等事?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手下?”
“不是,而且这个女人和燕九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但燕九却十分的纵容她,所以,属下才觉得有些不一般。”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他身边的确有那么一个女人。嗯,没错,燕九对她,看似随意,但却隐约有丝宠溺的味道在里面,你有没有查出这个女人的来历。”
“还没有。”
“你继续去查,或许,要抓住燕九的尾巴,还要靠她。”
“是。”
韩影应承之后,沉默半晌,又有些犹豫地问:“殿下,您在龙栖园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寄托了这么大的希望,万一哪天,燕九他输了,那岂不是……”
“他不会输的。”韩影还未讲完,明堂便打断他道,“若是他这样的人还会输,那天下,还有什么人能赢?”
韩影回到自己的住处,在灯下静坐了一会,正待宽衣睡觉,眼角突然瞥见似有影子一闪,他迅疾回身,身后已站了一个个子娇小,脸蒙纱巾的黑衣人。
“你是什么人?”他全身戒备,能穿越重重守卫来到他房中,不是泛泛之辈。
熙儿冷冷一笑,道:“找你索命之人!”言讫双手一翻,六柄雪亮的匕首在内劲的催动下转成六轮圆月,素手一收一扬间,室内寒芒大作。
明堂闻讯赶来,看到被六把飞刀钉在墙上,满身是血的韩影时,直惊得目眦欲裂,一边吼手下的侍卫去传御医一边走近面色苍白如纸的韩影,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