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要杀我,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除了跟女人上床之外,我几乎从不放松自己,所以,我一向认为,若是将来真的被人杀死,那也一定会是在床上。但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一旦跟我上了床,就很难舍得推开我了,更别提杀我,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是特别的一个。”
他的声音极尽挑逗极其魅惑地响在她的耳边,熙儿眸光一冷,本想反手甩他一个耳刮,但料想必不能得逞,欲出言辱骂他,又觉辱骂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简直无关痛痒,又气又恨之下,只得道:“若是你对我的尸体感兴趣,你倒可以想象一下。”
身后的他有片刻的沉默,少时,他的声音慵懒而又淡漠地再度响起:“我知道,你从不缺男人。辰奂,萧天临,田明晟,甚至辰弘,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他们都会甘之若饴,不过,要在这么多男人中间选择一个,是不是有些困难?”
熙儿浑身紧绷,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才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
她有些机械地站起身,难以忍受再这样毫无意义地继续与他交谈下去,留在这里,她也占不到他一丝便宜,所以,她只能走。
不管辰奂和萧天临此时情况如何,她相信,凭他们俩的武功,宴泽牧未必就一定能控制得了他们。即便真的被他控制了,如他所言,她一个人,救不了他们。
她刚刚迈出一步,却听见他道:“你想不想见李荥最后一面。”
她浑身一僵,如被雷劈中。然后,倏然转过身来,苍白着脸,问:“你杀了他?”
他低眸慢饮一口茶,道:“他的动作比我快。”
熙儿眸间一疑,什么意思?难道,李荥他……真的自杀?
想起那夜在镇南王府两人小聚时他说的那番话,她满心惊惧,她原以为有她在他不会真的轻生,可事实上,却是因为她动作慢而使他再度身陷狼窝,他必是扛不住他们残忍的手段而生不如死,所以才……
“你不知道,那小子年纪虽小,性格却坚硬如铁,我实在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只好说,要请你去劝劝他,没想到,他那般不愿意见你。”他浅笑着抬头,甚是有趣地看着熙儿,道:“我原以为,你们该是关系不错的老相识呢。”
熙儿捏紧了双拳,心中既惊且痛,原来,李荥他是害怕连累她所以才自杀的,宴泽牧,果真是好狠的手段,天下,竟似没有瞒得住他的事情,连她和李荥的关系,他竟也知道。
“哦,我真不该告诉你这些,你恨我不要紧,可我实在不愿看到你如此恨自己。你知道,我不想让他死的,我费尽心思保得他一息尚存,四处为他寻觅良医救他性命,最后却在田明晟的手里功亏一篑,不但没能带回也许能救他性命的鬼医,我还痛失两名得力属下,这笔账,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记我头上吧。”他抬头看着她,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压下梗在心中的气,极力让自己语调平静地问他:“你想怎样?”
宴泽牧笑了笑,道:“这个问题真的让我苦恼了好多天。即便看在你的面上,我也该尽力将李荥救回来对不对?但田明晟实在是太凶悍了,要从他手里夺人,于我而言代价太大,太不合算。我本想,若是用你去换人,田明晟必定二话不说立马将我要的人送到我面前,可今日见到你,我却又舍不得这么做了。所以,我决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李荥最后一面。不过我这次来水虎是为访友,没有将他带着,若你想见他,必须跟我回金辉。”
熙儿顿住,她必须去看看李荥,看看他情况到底怎样,是否还有救,但她心里同时也挂虑辰奂和萧天临,他们现在,到底在哪呢?
宴泽牧缓缓起身,边走边道:“你知道挂虑太多有什么不好么?”
熙儿看着他的背影,不语。
他伸手轻轻推开东面的窗子,回身看着她笑道:“挂虑太多,往往落得一方都不能保全。”
他转头看着窗外,道:“只可惜你在这里挂虑他们,他们却正各自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熙儿有些微愣。
他回过眸,睨着她,嘴角微勾道:“怎么?不敢来看?”
熙儿微微咬唇,走到东面窗口,向窗外一看,原来这小楼对面是一座茶楼,从窗口看去,茶楼二楼的西北角那间茶室窗口,一男一女正凭窗而坐,男的,是辰奂,而那女子,从背影来看,却是渺云。
她收回目光,退后一步,抬眸问:“萧天临呢?”
“相思门的门主是他的哥哥,这一点,你还不知道吧。如今,我想他们兄弟二人正为了一个女人而左右为难呢。”宴泽牧笑意明亮地看着她。
哦,原来如此。
熙儿心中豁然明朗,明朗中,一丝酸楚慢慢地溢了出来。
想来,萧天临和燕洱,是为了相思门的那个男人,而彼此难以面对的吧。
她正暗自有些心伤,身旁宴泽牧却问:“那日在马车上,你原想杀我,为什么后来又放弃了?”
熙儿一震,抬眸看他。
“那时,你必已从田明晟那里得知我用假的手链唬了你,我没想过,你竟会为这件事情而想杀我,但你最终放弃,却也不在我预料之中。看来,那时,你对我的确是有感情的。”他浅笑着,有些得意。
熙儿反应着他的话,他竟然知道那时她是从田明晟那里回来,而且,他也知道她与萧天临的关系,那么,她在宛月被迷昏之事,是他所为的可能性,要远远大过幽篁门了。
也许,那时,是她错怪了萧天临吧,他虽不爱她,但至少,也不会那样对她。
念至此,她冷静地抬眸,道:“我对燕九的确有感情,我虽不忍心杀他,可他却还是死了。”言讫,转身便走。
走到门侧,不闻他有动静,她回身,却见他有些怔然地立在窗边,眼神似是茫然似是深邃。
她懒得去计较,只冷冷道:“你不走么?”
辰奂未时回到朝夕楼,一个人在房中呆了片刻之后,去找熙儿,却被告知熙儿自中午出去之后还未归来。
想起至今不见踪影的萧天临,辰奂心中微微黯然,也许,真如适才渺云所云,他和熙儿的十年,比不上他和熙儿的一年。
可若是爱真的与时间无关,为何他却觉得,每一天,都要比昨天更爱熙儿一点,以至于,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就觉得自己越自私,自私到,甚至想永远将她囚禁在自己身旁而不放她离开。
他知道这一路走来,她虽与他亲近许多,可这一切只是因为大王鹰宫前,临死之际,她对他许下了诺言。事实上,她还是不爱他,她看萧天临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她极力压抑着,但他仍然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
其实,他很想与萧天临一较高下,可这一路走来,他却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完全没有着力点。萧天临,那完全是个他不了解,也捉摸不透的人。他看得出他对熙儿并非完全无情,可他却又毫不介意熙儿与他在一起,从他的语气中他听出,他甚至赞成熙儿与田明晟相爱。
他不懂萧天临,他并不跟他争,可他令他深深的不安,他相信,他也同样令熙儿深深的不安着,揣测着,揣测着这个被她装在内心深处的男人,对她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曾说,他嫉妒她唤他玉玉,可其实,他更愿意她这样叫他,在他看来,玉玉和曾经的大凶鬼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不同。而那次她梦呓中所唤的霄寒,才是令他真正嫉妒的。
那样饱含深情和思念的呼唤。
如此想着,心情便愈加低落了,他默默地在窗边坐下,看着外面万里如洗的晴空。
这一路,他也曾想过,既然她喜欢萧天临,便……成全了她吧,何苦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每次握着她的手,他都无限欢欣,可他知道,她并不如他一般的高兴,想到她也许并不喜欢被他牵着手,心中的欢欣便转化为同等的痛苦,痛苦中,容易萌生放手的念头。
但每次想到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他便觉得生活会如无云的天空一般,空得寂寥,空得无边无际,令他生出深深的绝望一般的惊惧来。
他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若是,他用尽所有的心力仍然不能让她爱上他,那……许是上天注定,今生,他只能做守望她的那个人。
酉时,萧天临独自回来,像被辰奂欺负过的小孩一样,一看到辰奂的身影便躲得远远的。
戌时,用晚餐的时间早就过了,还不见熙儿回来,辰奂有些急了,带着马营四处去找她,不见踪影。
有人来朝夕楼送信,熙儿的字迹,说是去袁集还那富户的债,让辰奂带萧天临先回洲南。
辰奂心中起疑,他早就令人去袁集还了熙儿提及的那笔债,只不过没有跟熙儿说,可此时一行已到水虎,她却突然不辞而别去办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想来岂不奇怪?
当下留下一部分人护送萧天临去洲南,自己则带着马营等人回头去追。
她中午出去,能走多远?只要昼夜兼程,定能追上她。
平楚即墨府琉华园。
田明晟面无表情地从墨影手中接过那把黑骨帛扇,缓缓展开,眸光轻扫间,面上微微动容,少时,他合上折扇,问:“鬼医嘲风临走前,说如何能找他?”
墨影正为少主接到的那柄来自黑风王朝的名为“风信”的折扇而发愣,听少主突然发问,微微思索一下,道:“他曾说,每年一月十五,他会来圣女山采摘绛蕊雪莲,少主若想寻他,可令人上山等候。”
田明晟沉默片刻,眉眼不抬道:“去叫莲棹进来。”
池莲棹很快来到书房,田明晟屏退墨影,问他:“从阎煞回来之前,你探得李荥在阎煞金辉,最近那边有无消息传来。”
池莲棹道:“回少主,没有。”
田明晟点头,没有消息,证明宴泽牧并未将他转移到别处去。
“你马上去找蒋勇和许诸,令他们各自带上一百名得力部下,子时到府中集结,由你统领。”
池莲棹颔首,道:“是,请少主布置任务。”
田明晟徘徊一阵,道:“你即刻令人传信金辉的部下,令他们这几日密切注意天嗜城中情况及关押李荥之处的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