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案与自己无涉,自己若贸然参与意见,传到皇上耳中,只怕又是祸事一件,反复斟酌后,他笑道:“诸位大人勤于政事忙于公务,此刻一定还尚未用晚膳吧,不如就在小王府中将就用一些,此事也急不来,三位大人当从长计议才是。”
三人见他对案情不置一词,反倒留他们用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来了,总不能又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去,当下便半推半就地入座了。
开宴之后,北堂嵘就眼下情景与三人看雪品梅,吟风弄月,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酒至半酣夜已三更,三人见他似乎全无要为三人提点之意,心中又是不安又是失望,渐渐都坐不住了。
就在此时,北堂嵘执着酒杯来到窗前,望一眼窗外的月,转头醉意朦胧向三人笑道:“各位大人,你们可知今夜,除了各位之外,还有谁不曾与家人共度除夕?”
三人一怔,面面相觑,北堂嵘笑道:“边疆战士自不必提,我说的人,就在这城中。”
三人更加不解,柳珪道:“这个,臣下们实在不知,还请荣亲王明示。”
北堂嵘向东边即墨府所在方向一举杯,道:“丞相大人呀。”
三人见他提起田明晟,登时都警醒起来,洪靖假装惊诧道:“莫非,丞相大人也仍在处理政事,未曾与家人团圆?”
北堂嵘点头,道:“正是,我平楚有这样一位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上忠君王,下恤百姓的丞相,是否可视之为我平楚之幸,圣上之幸,我等之幸啊?”
三人细细品味他的话,上忠君王,下恤百姓,也就是说,除了皇上和百姓之外,田明晟不会买任何人的帐,那么,此案……
心中明了的同时,三人诺诺相和,一脸假笑道:“亲王所言极是,有此丞相在,我等幸甚至哉。”
除夕之夜,海上春山。
熙儿和李荥一同坐在厨房内包饺子,熙儿一直默默不语,李荥见状,叹道:“要是辰奂哥哥在就好了。”
熙儿回神,想起去年此时,她和辰奂将厨房弄得鸡飞狗跳的情形,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转念想到竟然又是一年过去了,心中又微微感慨。
那次,她终究没有再去找辰奂,一路的所见所闻已将她对相聚的美好期望磨得一干二净,而她并不想心情沉重地与辰奂重逢,所以,她到达降龙城后,又返回了海岛。
此时想来,心中又微微后悔,这一年来,两人一面未见,可能忙于战事吧,他的来信极少,她真的,有些想念他了。
今夜是除夕,不知他身在何处?是与家人共度呢,还是仍在战场驰骋?
想了一回,心中五味陈杂,抬眸对李荥道:“待到战争结束,他就会来了。”
李荥低眸,轻声道:“都是因为我,否则,你们也无需这样分开两地。”
熙儿眼一瞪,沾着面粉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到李荥的额头上,道:“不准胡说。”
李荥抬起头,道:“熙儿姐,等过了年,我将岛上机关都安装好后,你就去找辰奂哥哥吧,我能自己做饭,自己种菜,自己照顾自己的,真的。”
熙儿放下手中包了一半的饺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留在这里,也并非全是为你,我自己,本也不想出去。外面太复杂,太凶险,我实在是倦了,怕了,我只想在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李荥想了想,道:“熙儿姐,你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但只怕当今这世道,连这简单的愿望都难以让你如愿呢。辰奂哥哥征战沙场,于枪林箭雨中舔血度日,你真的不担心吗?百州与平楚交战,若是即墨公子与辰奂哥哥在战场上狭路相逢兵锋相对,你希望他们谁能胜呢?”
熙儿一怔。
李荥低下头,道:“或许我不该这样说,让你徒添忧心,但熙儿姐,你需承认,我说的正是你无法做到真正与世无争的原因吧。与其坐在这里日夜不安,不如去看看吧。”
熙儿有片刻的沉默,但她很快又重新拿起饺子,低着头道:“我不出去。”
李荥一愣,还欲再劝,熙儿却抬起头来,道:“你别说了,我不会出去的。”她害怕看到她阻止不了的战争,害怕看到已经成亲的田明晟,害怕看到她无力抗衡的宴泽牧。就当她怯懦了吧,就目前而言,她更愿意躲在这里静静等待。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李荥神色一喜,转身摇着轮椅出去了。少时,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进来,冲熙儿笑道:“熙儿姐,辰奂哥哥说今夜他也吃的饺子,但里面没有正反面都刷过十八遍的铜板,不好吃。”
熙儿噗嗤一声,道:“既如此,你回他一个铜板,让他好生回味回味吧。”
就在熙儿和李荥放飞了鸽子,重新坐下来包饺子时,阎煞金煌的宫中已挂起了白幡,奏起了哀乐。
宴泽牧的父亲,阎煞当今的皇帝,于除夕之夜初更时分,驾崩于宠妃如莺的暖春宫,卒年五十一岁。
大年初一,太子宴泽牧正式登基称帝,改元天炎。
关于当日的登基大典,民间传说甚多,据说,当日之场面宏伟壮观,盛况空前,单是用来铺路给皇帝行走的红毯上的金龙图案所耗之黄金,就达万两之多。
关于新帝宴泽牧,也有许多传说。据说,登基前夕,他嫌祖传的那顶皇冠太沉,命人按他的要求重新打造了一顶,而将原来那顶作为随葬品放入了先帝的棺椁之中。而前朝皇帝的龙袍都是金黄色,他嫌颜色不好看,非要改成火红色。
登基那天,他也没有如他的祖宗一般在象征至高权力的正和殿接受众臣的朝拜,而是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登上了那座百丈之高的点将台,参加大典的人们都说,登上台顶的皇帝沐浴在阳光下,全身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视之,如一尊荣光万丈的金神一般。
当时,不仅正和广场上的所有朝臣官员们都虔诚地跪伏在地,整个金煌的百姓都在那片耀眼的光芒中自动地跪拜下去,祝愿他们的新帝,他们的国家永世长存,永享繁华,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
当然,作为百州和平楚而言,阎煞皇帝登基大典如何盛况空前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有一点,这位新登基的阎煞皇帝,对于时下正在进行中的百州和平楚的战事态度如何?
宴泽牧并没有让他们揣度很久,就在他登基的第二天,一道军令便到了阎煞当朝大将于季的手中,宴泽牧令他率三十万大军,半个月内赶到百州京北伏虎关,支援百州抗击平楚。
延璃宫,明堂看着刚刚收到的快信,终是微微松了口气,宴泽牧终是守信的,只要在战争结束以前,他能抓到秋雁影和李荥,那么,宴泽牧和南沙溢都将不足为惧,此时,且让他俩较量去吧。
正想着,辰莹来了,做了皇妃之后,因要出入皇宫与贵妇嫔妃们交往,一应衣着打扮都比以前华贵讲究了许多,相应的,也就更加的风姿卓越,艳冠群芳了。
她扫了眼明堂唇边的笑意,淡淡问:“有好消息?”
明堂一把执过她的手,道:“嗯,宴泽牧昨日发兵了。”
辰莹却并无喜色,道:“兵是他的兵,他的兵进了我百州,你有什么可喜?焉知是否酿成引虎驱狼之祸?”
明堂屏退左右,拉住她的手一道在桌边坐下,道:“我自然也有这等顾虑,只是眼下情形却是别无选择,若是你那里也能有好消息,才算是我真正的喜事。”
辰莹伸手拿过桌上茶盏,道:“我的确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可若是你手下无得力之人,这好消息,顷刻便成了坏消息。”
明堂一怔,随即笑道:“这个你毋庸担心,只要人有了踪迹,我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