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完发髻,本想给她描眉扑粉,均被她推拒。
梳妆已毕,她站起身对镜自照,镜中女子眉黛唇粉,肌肤白皙光滑,脸庞弧度优美,脖颈纤嫩修长,一袭长裙衬托出匀称玲珑的身材,而松松垮垮的发髻则使那股娇慵妩媚之姿显露无疑。乌发上南珠闪亮如星,却仍是抵不过她澄澈双眸轻轻一眨间的光华无限,当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唯一不足是,她眼底深处那淡淡的忧郁和迷茫。
她伸手轻抚着自己缺少表情的脸,问一旁满目钦羡赞赏之意的素雪:“素雪,以前的我是不是从来都不笑?”
素雪眸光一闪,答道:“不是啊,以前娘娘很喜欢笑的,尤其是皇上来的时候。娘娘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熙儿轻轻摇头,心情有些低落,道:“想不起来了。”
素雪见状,过去搀扶着她的手臂,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再耽搁天就要黑了,我们走吧。”
熙儿点头,当下,一行人迤逦地出了茉清宫,分花拂柳地来到繁华妖娆,风景如画的御花园。
玉石砌岸的鸿照池上,有一条古朴而不失精致的黄木长廊,素雪扶着熙儿来到长廊上,停住脚步。
熙儿转身扬眸一看,碧波粼粼的池面上,一片或粉或白的睡莲开得艳丽而纯净,她心内莫名其妙地一震,盯着那深绿浅绿中纯白素雅的睡莲发起呆来。
素雪一开始见她站着半晌也不动一下,以为她只是为美景所迷,还在一旁给她讲这睡莲的来历和传说,讲完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转眸一看,却见她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当下心中一紧,一边拿出丝绢给她一边急问:“娘娘,您怎么了?为何落泪?想起什么伤心之事了么?”
熙儿回过神来,一边拭泪一边道:“不是,我只是……”她为何落泪,她也说不上来,只是看着那纯白的睡莲,心中突然觉得好悲伤好难过,又不知为何悲伤难过,只是本能地想哭。
素雪见她说了一半停住,正想问个明白,眼角隐隐瞄到有人正在靠近,抬眸一看,原是邀月一行。
她一身水红织金花织锦丝裙逶迤至地,头梳圆月髻,翠绿欲滴的宝石步摇在发间随着她的步伐一闪一闪,晃出点点晶光,如皇后一般高贵典雅地向熙儿这边走来。
熙儿转眸,蓦然看到如此美艳绝伦神仙玉骨般的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邀月美眸流转间,精致无暇的脸上已绽开一抹明艳笑容,柔声道:“蜜妃妹妹,好久不见了。”
熙儿看着她的脸,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试图想起她的名字,但脑海中却空白一片,找不到一丝关于她的记忆。
身后素雪等宫女已在那行礼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哦,原来是贵妃。
熙儿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仍是开不了口,她先前叫自己妹妹,那自己岂不是要叫她姐姐,贵妃姐姐?她叫不出口,只好有些尴尬地一笑,道:“你好。”
邀月似乎全然不以为意,只道:“早听说妹妹之病会引致失忆,原本我还不信世上有如此怪病,今日一见,倒是相信了。不过妹妹身体能痊愈便是大喜,失去的记忆,慢慢自会想起来了,妹妹不必为此着急。”
熙儿见她软语温柔,言行间,淡淡暗香幽幽扑面,心道:果真不愧为贵妃,即使是女人,也要被她的风姿神采给迷倒了。
当即微微一笑,道:“谢谢关心。”
邀月也微微一笑,兀自在宫女的陪侍下与她错身而过,缓步走远。
熙儿看着她映在夕阳中无比美好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很奇怪的感觉。她便是与这样完美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么?那个男人已然有了这样完美无缺的女人,为何还要带她入宫,宫中,还有多少妃子呢?她们在一起,不会争风吃醋吗?
她为何能这样心平气和且万分友善地对自己说话,对自己笑,她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存在吗?还是,这是她身为贵妃的自信和风度?
心情突然一落千丈,此时此刻,她只愿自己不是这样的身份和处境,原本,她对可以算作自己丈夫的皇上还有一丝好奇,但此刻,她却一点都不想见他,不想了解他了。
身体好像很久没有走动真的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不过走了一圈回来,她就觉得有些疲累了,不等晚膳送来便躺在窗下的凉榻上沉沉睡着。
但不一会儿就被素雪唤醒,惺忪间,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便听见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上今夜要召幸她!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吓醒了。
皇上,召幸她?她甚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慌乱间,她抓住素雪的袖子,问:“可不可以不去?我觉得,我的身体还未完全好。”
素雪如被吓着,忙不迭地摇头道:“皇上召幸娘娘若是不去,是欺君的大罪,皇上会震怒的,而且,相信皇上也是从御医那里了解了娘娘已然病愈的消息,所以才会在今夜召幸娘娘,娘娘绝无不去之理。”
熙儿咬唇,一脸无助,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素雪有些为难地蹙眉想了想,安慰她道:“娘娘的病皇上是知道的,想必不会因为娘娘的失忆而怪罪娘娘,娘娘尽可不必担心。”
正说着,只见宫门口有一长串的宫女捧着各种物品鱼贯而入,最后面跟着四个太监,抬着一只巨大的浴桶。
熙儿瞠眸,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素雪抿唇笑道:“伺候娘娘沐浴更衣,一会好去侍寝啊。”
她说的直白,熙儿的脸一下便红透了。
两刻之后,熙儿已身陷那宽大的浴桶之中,身体泡在温润的水中很是舒服,飘满水面的花瓣轻碰着她的脖颈,有些痒。
她大睁着乌眸看着环立浴桶四周捧着各式沐浴用品的宫女们,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洗就好了。”
宫女们一愣,面面相觑。
素雪观察着熙儿的脸色,见她一副她们不走她就不洗的样子,遂开口道:“都出去。”宫女们这才退到了屏风外面。
熙儿又道:“素雪,我有些口渴,想喝午后你给我端来的那种燕窝。”
素雪不疑有它,心中想着只要她今夜肯去侍寝,她便算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在此之前,什么要求她都可以满足她,于是便也走到外面吩咐宫女去取燕窝,岂料再回到屏风后时,却惊见浴桶中已空无一人,找遍宫中各个角落也没发现熙儿的踪迹,她看着洞开的窗户,跑到窗边向外一看,暗夜戚戚月色朦胧,心中一阵着急,忙带人跳出窗户一路找去。
雍和殿,宴泽牧身着银白色隐牡丹纹宽襥广袖的睡袍,墨一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手中执一本折子,懒散地斜倚在书桌前,看了半晌,方才拿起桌上的朱砂简短地作了批复。转眸一看,桌角还有两三本未批的折子,他有些心不在焉,不想再继续勉强自己,遂将手中折子往桌上一抛,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走到窗边。
晚风送爽,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菊花清香,他唇角泛起一丝惬意的微笑,仰头看向空中半圆的月亮,只一眼,嘴角的笑容便淡了。
“追月。”他头也不回地唤,没有人应声。
他眉头微蹙,再唤一声。
“属下在。”追月从殿外急急跑进来,语气中隐着一丝匆忙。
“什么时辰了?”他语调平淡地问。
追月额角冒出一层细汗,看着他迎风飞扬的衣袂长发,低声道:“回皇上,快……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