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似乎注定不会宁静。
即墨涵回到原先落脚的村庄,一路到处有激战厮杀过的痕迹,却不见半个人影,他掉头去追池莲棹,一直追到西岭境内琭琭郡东侧的荒原,惊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尸体中有自己带出来的部下,也有身穿阎煞战袍的士兵,熙儿乘坐的马车空荡荡地停在荒原北侧。
他悬着一颗心,继续向北追去,子夜时分,在琭琭郡以北通往盛泱的道口,终于看到了一个自己的部下。
他勒住马,迎着凛冽的寒风大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那名部下显然也受了伤,衣襟上满是鲜血,道:“禀涵少爷,我们半路遭遇阎煞追兵,激战时不防身后突然冒出来另一拨人,将郡主抢去了,池队长已率人去追,令属下在此等候涵少爷和王爷。”
即墨涵看看东面,问:“向盛泱去了?”
部下答:“正是。”
即墨涵一挥马鞭,道:“走!”
两骑一前一后连夜向盛泱方向奔去。
黎明时分,在西邻东面通往盛泱的必经之路闫城城外,发现了池莲棹一行。
即墨涵跃下马,问:“什么情况?”
池莲棹看起来非常疲惫,看看闫城城门,道:“郡主被他们带走了,我们没办法继续追下去,要百州的身份文牒才能过关。”
即墨涵皱了眉头,看着闫城没有说话。
池莲棹问:“涵少爷,少主呢?”
即墨涵道:“我没有找到他,先在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二哥来了再作商议。”
池莲棹点头,道:“只好先如此了。”
上午巳时左右,田明晟找到了他们。
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好,面色苍白中隐着一丝青黑。
池莲棹将昨晚遭遇一五一十告知了他,他一听说熙儿被人乘火打劫劫到盛泱去了,心绪激动之下竟喷出一口黑血。
即墨涵和池莲棹忙扶住他,一触脉搏才知道他不但身受重伤,还中了烈焰功的焰毒,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慌忙找地方为他解毒疗伤。
次日,洲南洛宁。
宴泽牧面色苍白,目光却仍清冽地坐在将军府的大堂上,听落云等人向他汇报最新的消息。
当听到熙儿被明堂的人带回了盛泱时,他双拳微微一握,少时,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抬眸,淡淡下令,道:“派人去盛泱,告诉明堂,七日后,我去接人。”
落云领命而去。
宴泽牧扫视下面站着的众将一眼,面无表情道:“最近没有战事,但你们也别闲着,带上你们的人马,在微风人间蒸发之前,将他给我活捉回来。”
众将齐声领命。
遣退众人之后,宴泽牧眉头微蹙地按住了胸口,唇边隐约有一丝艳色。
那夜,与田明晟交手时,他太冲动,太浮躁,以至于竟昏头一般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而田明晟似也疯了,舍命相陪,一个时辰的激战,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他原以为自己带去的几百部下应是能从田明晟的人手中将清歌夺回来,未料,明堂竟有这胆量从中插一手。
不过,清歌在明堂手中,总比在田明晟手中令他安心,至少,他可以确定,明堂绝不敢让清歌有丝毫差池,而且他必然会将清歌还给他,他还没有这个胆量来触怒他,之所以有此一举,只怕是想邀功般从他手中要点好处罢了。
知道了清歌的下落,他恨不能马上去盛泱接她,可他现在不能,他伤得太重,最少需要七天的时间来疗伤方能行动自如而不被人看出端倪,故而,只好委屈清歌在盛泱先等几天了。
也不知这段时间她过得如何?田明晟又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会信吗?若是见面后,她向他求证,他该如何回答?
蓦然察觉,他其实厌恶极了对她说谎,但为了这份幸福,终其一生,他都不准备让她恢复记忆,既然失忆后的她活得更开心,为何不让她继续这样开心下去呢?
黑风摄魂有两种清醒方式,一种,自然掌握在他手中,另一种,却是他无法控制的,他原本还担心她会自行醒来,但既然她已好好地到了明堂手中,这颗心,他该是能放下来了。
只要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能延续下去,他不介意,在谎言中用一生的歉疚和补偿来堆砌。
盛泱,延璃宫。
熙儿迷迷糊糊地醒来,脑中还有些昏沉。
她转眸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个陌生环境,脑海中浮现起被劫前那荒原上血淋淋的一幕,不由一下坐起身来。
她希望能看见宴泽牧,而不是任何一个陌生人,任何一个,她曾经认识,如今却已遗忘的人。
她掀开锦被下了床,偌大的房间里空气有些冷,她抱着双臂走到西面的窗前,推开窗子向外一看,天空布满铅云,没有阳光,也不知时辰。自己身处的似乎是一座高楼,楼侧的垂柳早已凋零叶子,枝条单薄地在寒风中瑟缩。
楼下站着一排侍卫,外面其实很冷,但他们却雕塑般一动不动。
这不是在阎煞,起码,楼下那些侍卫的服饰,跟阎煞宫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心中微微失望,关上窗子,回身走了几步,见南面有一扇门,走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个雕刻精美的低矮栏杆围成的露台,露台上并排放着三盆正在怒放的白色腊梅,使她不能踏上露台去看得更远。
正在那举目向远处张望,耳畔突然又传来一声门响,将她惊了一跳,回眸一看,原来东面还有一扇门,那扇门,才是通往楼下的。
门打开后,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在侍女的陪同下仪态万端地走了进来,清亮的眸子一转,冰冷的目光便刀子一般向熙儿射来。
熙儿被她充满敌意的目光瞪得一怔,转而又微微垂眸,看向她锦衣绣服下高高隆起的肚腹。
辰莹面无表情地对身后侍女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侍女们应诺着退了出去,并将门从外面关上。
她盯着熙儿,自从那年星津河畔一别后,她们已有七年多不曾见面,但她一眼就认出了她。虽然,她十分不愿相信面前这个容颜娇美身段玲珑清丽脱俗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个被她毁容的落魄女孩,但她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盯着她,不明白命运为何总是这样偏袒她,被毁的容貌可以复原如初甚至更美,失去了辰奂田明晟却还有宴泽牧在她身边,阎煞的帝王,当今三国中最富有最强势的男人,为了她废弃后宫椒房独宠,为她大兴土木造封后台,为她不远千里日夜追袭……甚至连已经成亲的田明晟,都为了她而不管不顾深入敌国欲和宴泽牧争夺她。
为什么?她究竟有什么好?
分不清心中是恨多一些还是嫉妒更多一些,她嘴角噙着冷笑,一步步走近她。
熙儿被她阴毒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问:“你是谁?为何这样看着我?”
辰莹早已听得消息,知道她已经失忆了,但她却并不准备因此而放过她,不管她记不记得从前,她要她痛苦,她若已经不记得如何去痛苦,那么,她可以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