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行礼,没有微笑,她只是拿清清淡淡的眸光看着他,那悠远却又清澈的目光,让他觉得他和她之间似乎从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这次,是他们的初遇。
事实上,这的确是辰莹第一次正眼看他。她在房里闷的要发疯,想找个人宣泄一下,不知为何,她没有想到父亲和两个哥哥,却想起了他。就在刚刚,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才会来找这个被自己得罪了两次的天之骄子。然而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却释然了,她不讨厌他,这就给了她此行足够的理由了。
“我想骑马,你可以教我吗?”她的声音如她的目光一般,清淡中透着纯净,静静的传入明堂的耳朵。
明堂一怔,不是为她这荒谬的建议,而是为她那与众不同的语气,有生以来,不曾有人用这样平等得几乎淡漠的语气和他说过话,这样的语气,让他联想起一个还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的字眼:朋友。
辰弘只觉得头痛欲裂。
熙儿已经失踪一个月零三天了,可是派出去的人还是毫无线索。
姬琨想发动战争,父亲虽然装病暂避风头,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辰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刚刚贴身侍女却来禀报,说辰莹差她们去庭院摘花,回来屋中已不见她身影。
辰奂昨日回来了,一脸的疲惫挫败和不甘,一语不发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子,可是如今,却又生龙活虎地在院中和夜灵打得天翻地覆。
父亲到盛泱的当日,他就知道了那个数次想从他手中将熙儿接走的黑衣少年的身份,夜灵,原来是熙儿爷爷收养的孙儿。他很冷漠,对他和他的父亲,向来都是一张冰块脸。他也不与他们住在一起,每隔几天,需要交换寻找熙儿的消息时,他才过来洲南院一次。
刚才,他忙着去查清辰莹的去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到来,等他回到洲南院时,这对曾在重威广场交过手,却未分胜负的冤家已经缠斗在一起了。
父亲来盛泱之后,并不和他们一起住在这安平宫洲南院,而是住在世交韩威远的将军府里,所以,在他到来之前,没有人阻止他们。
他之所会头痛欲裂,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到来之后,也没能阻止他们。辰奂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拿夜灵当撒气桶,对辰弘关于夜灵身份的解释充耳不闻。夜灵似乎也是怒意勃发,辰奂出招狠绝凌厉,他比他还要狠绝凌厉。
两人俱是武功不弱,重拳厉掌,内力相拼,劲气四荡,直弄得一片雅致的院中飞沙走石,叶落花飞。
此种情况下,就是辰弘,也不敢贸贸然上前将两人强行分开,因为一旦拼起内力,外人介入,不但伤己,更会伤了他们两个。一时心急如焚。
紧张观战,心焦思索对策之时,缠斗的两人又已过了二十余招,夜灵突发狠劲,一掌向辰奂当胸袭去,这一掌,名为碧海生潮,掌力雄浑,掌式凌厉而又诡谲多变,正是当日在龙栖园将那棵巨柳劈成光杆的那一掌。
辰弘隐隐听见风啸声,抬头看时,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上前阻止。辰奂也是反应奇快,知自己接不住这一掌,身子一倾至地,单手一撑地面,已如巨蟒一般翻滚着从那掌风之下堪堪避过,却已是避得万分狼狈了。
砰的一声,五六米开外的那座微型圣女山受到掌力波及,突然四散裂开,碎石泥沙断茎铺过去一丈多远。
虽然知道此番一找到熙儿,夜灵就会带她去见她爷爷,她不会再住在这洲南院中了,可是这圣女山乃是她心爱之物,突被夜灵一掌毁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一惊。
不待二人再次交缠,他纵身跃入两人之间,喝道:“够了!有在这打架的力气,不如留着去找熙儿!”他心知,这一喝,即使打动不了辰奂,也必能使夜灵清醒一些,毕竟,找到熙儿,才是当务之急。
不想这一喝,却使两人互相瞪视的目光都收了回去,然后,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两人同时背过身子,大步走开,一个出院,一个回房。转瞬之间,便只剩辰弘一人站在那一片狼藉之中。
知道辰莹是入宫去了,辰弘已不为她担心,要知道,在这非常时期,纵使是宫里人,也不敢贸然得罪镇南王府的郡主。没办法,先皇留下来的遗训,四位镇守王中,只要有一位镇守王反对,便不可发动战争。除了辰南天之外,其他三位镇守王都与王室沾亲带故,多少难免会受姬琨的要挟,唯独他镇南王府,没有任何裙带攥在姬琨手中。
当然,如今他镇南王府除了王妃之外,全都在盛泱,可以说生命自由都攥在姬琨的手中,但是,感谢眼下的局势,要知道,一位君王,在发动战争之前,会比任何时候都在意自己的明君形象,所以,辰南天和其他两位镇守王,才敢在这皇城之中,在国君的眼皮子底下,大喇喇地装病。
此刻,他只担心熙儿,那家伙,到底到哪里去了?此刻好不好?是和雪媛在一起,还是孤身一人?
“哼!”思虑未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辰弘循声抬头,只见辰奂站在窗外,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熙儿失踪,你好似一点都不担心。”
辰奂闻言,脸上露出又惊又疑的古怪病情,道:“难道,你是真的在担心?”
辰弘怔了一怔,道:“担心还有装的不成?”
辰奂又恢复了他那不屑的表情,道:“不想你也会自欺欺人到如斯地步。那丫头和我们在一起,并不是真的开心,她自寻她的父亲去,你担的什么心?”
辰弘一愣,随即摇摇头,道:“是你在安慰自己吧,她若是自己出走,为何房中物件一件未少,再怎样,也该知道要带换洗衣裳吧。”
辰奂显然心情还是很糟,对着自己的兄长也毫不留情地发挥他的毒舌功夫:“愚蠢!谁说她房里一件东西未少?她一直插在窗棂上的那只风车你看见了么?她存心要走,又不想你知道她是自己走的,自然不会带衣服,只要带上银子,衣服哪不能买?”
辰弘表情一滞,细想一下,是的,熙儿窗棂上那支田明晟送给她的风车,的确不见了,若是她是被人掳走,又怎来得及去拿那风车?
若是她自己走的,那么,她只有可能去找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平楚的田明晟,但是辰奂和姬傲他们是被迫护送田明晟一行直到边境才返回的,熙儿在他们走后不久失踪,若是她前往平楚,必定会与返回的辰奂等人打照面,然而,辰奂他们一路并没有看见熙儿,回到盛泱才得知熙儿失踪的消息。
那么,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前往阎煞找她的爹爹。
但是,熙儿一失踪,他立马请求官府的帮助,以盛泱为中心,一层层向外扩散,每一座城,每一条道都详加盘查,那时,他并没有想到熙儿是自己出走,一直认为她如上次一般被人掳走了,这番做法,只为了抓住那个掳走熙儿的人罢了。这般情况下,熙儿不管是被掳还是出走,都不可能穿过重重关卡,走出京州境。
正疑虑,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惊得他突然站起身来!他真是关心则乱,而且乱的失了分寸,大错特错!他竟然没有发现,熙儿失踪的那段时间,正是阎煞两位皇子回国之时!那时,宴泽临和宴泽牧就住在安平宫龙秀的东海院,熙儿要混入他们回国的队伍,何其之便。阎煞的二皇子重伤在身,姬琨又派了使者团护送二人回国,试问,一路上,谁敢将这支身份显贵的队伍拦下来搜查盘问?
时间已过去一月有余,宴泽临他们即使还未回到阎煞的都城金煌,必然也已在阎煞境内了。当初,熙儿的爹爹骗熙儿说他要去阎煞的天嗜城为人治病,熙儿此番,必然是直奔金辉去了!
可是,她即使把金辉,甚至整个阎煞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她爹爹了,届时,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她必然回秀山下找她爹爹,然后,在秀山顶峰上看见田明晟为她爹爹修的墓,然后……
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仿佛僵在了那里。
辰奂看着辰弘不正常的神色,脸上的不屑早已变成了沉思。辰弘一向沉稳,很少失态,但是,熙儿出现的这几个月,他却已看到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