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位校尉灰溜溜地告辞,军长杨肆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声,很大力地一掌拍在夜灵肩上,道:“小伙子,不错嘛。好好干!”
夜灵谦恭道:“全仗军长大人和校尉大人栽培。”心里舒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升职,但总算让军长注意到了自己,就为这个,自己戴再多层面具都无所谓了。
自此之后,夜灵与其余八个弟兄有机会聚在一起时,每每谈到夜灵公报私仇这一段,几人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一番。
又是五月,各地招募的新兵又开始一批批送进军营开始集训了,等到这一批新兵集训完毕,夜灵他们就不用再去巡城了,新编进虎翼军的士兵们会接替他们。幸而勇捷军和威武军那两个军营里的六个弟兄已经不怎么受气了,因为欺负他们最凶的那些新兵,也被夜灵他们揍得最凶,经过这一年多来每个月三次的暴打,他们总算学会了收敛和忍让。
今天是五月十五,是夜灵这一卒去巡城的日子,清晨,夜灵吩咐手下五个两长上午带士兵们操练,下午再去巡城。他自己则走进了军营西面的一个小树林,他跟孟平讲好,每个月十五,孟平会用信鸽告知他青湖的情况。四月份他刚刚带信鸽去青湖,今日,应该会有一只飞来这片树林。
他在树林等了半个时辰,头上传来扑棱棱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只信鸽,接住信鸽取下它腿上的纸条,展开一看,便怔住了。“五月十一,影妹随景氏出谷,阻无效。”
他放飞了鸽子,静静地站在树下。阻无效,熙儿终是出了青湖,出了那片与世隔绝的净土。
他心里突然有些无措起来。他答应过爷爷,要好好地照顾熙儿,让熙儿无忧无虑地长大的。两年前,爷爷去世,他离开了熙儿,来盛泱参军,心里并没有一丝顾虑,因为,他认为青湖是绝对隐秘安全的,他认为熙儿绝对不会离开青湖。即使是辰奂跟踪他到了青湖的时候,他还是这样认为。可是,辰南天他们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熙儿跟着他们走呢?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而且,熙儿心里还有那样一层顾虑。熙儿,为何会跟他们走?
不管经过究竟是怎样的,这结果却实在让他担心。在他看来,熙儿出谷,就等于暴露在危险之下,尤其,她信任田明晟,这个杀了她父亲杀了她爷爷的凶手的儿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担心的了。该怎么办?他必须杜绝熙儿知道父亲和爷爷真正死因的可能,必须确保她能安全地呆在镇南王府。爷爷已经叮嘱过辰南天,镇南王府那边的人应该不会泄密,那么,要暂时了却他心中的种种顾虑,只有一种办法在田明晟有机会更多的接触熙儿之前,杀了他!
可是,田明晟远在平楚,而自己又在盛泱参军,该怎样才能杀他呢?和弟兄们再冒险去一趟平楚?不行,且不管去了之后有没有机会逮到落单的田明晟,月前自己和弟兄们才帮着孟平和左丘燕从东方氏的爪牙下逃脱,现在平楚那边到处都是通缉他们的悬赏告示,此时去雪都烈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不能让弟兄们为他做无谓的牺牲。
自己一个人去?单对单,他不是田明晟的对手,这一点,他很清楚。
那么,只有在田明晟来百州的时候在百州境内截杀他这一种可能了。当务之急是,他必须弄清楚田明晟一年中什么时候会来百州,来百州的目的地是哪里,走的是那条路线。
看来,他需要告假去一趟镇南王府。
上午天还有些阴,下午却格外的晴朗起来。夜灵的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队伍,精神抖擞地走进洪鹰城门,看着面前一片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景象,个个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有小兵小声嘟囔:“最近真是奇怪了,勇捷军和威武军那帮犊子们跑哪去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难道被揍怕了不成?真是扫兴!”
想来也是,每天吃饱了没事干,能痛痛快快地看谁不顺眼就暴揍一顿,揍累了还有美丽的小贩的女儿捧着水果点心来犒劳,再被冠以骁勇善战的名号,这样的日子,任谁都会怀念吧。
“两长,这城内最近怎么这样安静呢?让俺都有些不习惯了。”有一个伍长挨近裴骏(和夜灵同在一卒的两个弟兄之一)问道。
“怎么?手脚发痒了?”裴骏笑嘻嘻地问,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那伍长一愣,慌忙道:“属下多嘴。”急忙退开一边,心里暗暗嘀咕:“为什么每次看到两长的笑容自己心里就发寒呢?觉得,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拿刀子捅自己似的。可是,他明明在笑啊……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他不知道,他的直觉,是对的。在夜灵的九个弟兄之中,只有这个裴骏的凶残程度能和他们的领队夜灵一较高下。不同的是,在参军以前,夜灵一直是冷漠安静的,很少有笑容,多少能体现出一点他那冰冷的心性。
而裴骏则截然不同,每天的大多数时间,你都能在他脸上看到笑容,至于这笑容的含义,只有夜灵他们那几个人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不笑,证明他此刻心里很平静,不露齿的微笑,证明他心里正在压抑,完美的露齿微笑,证明他已经发怒了,狂放的哈哈大笑,下一秒,他一定用刀捅进你的喉咙。
在之前的几年中,十个人结成团伙逐个报仇的时候,也有弟兄因为心慈手软想要放过仇家的老弱妇孺的。每次,都是夜灵和裴骏两个人偷偷的潜回,在那些老弱妇孺还来不及逃散的时候,将她们杀的一个不剩,连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放过,为的,自然是若干年后不会再有人来找自己报仇。每次,那些被害者的惨叫声中,总是夹杂着裴骏的大笑声,诡异地回荡在夜灵耳边。
“再过一个月是贵妃娘娘的寿宴了,威武军不来滋事,勇捷军自然也是孤掌难鸣。何况,这几日城中的皇亲贵戚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也不敢顶风作案。”听着这轻柔温和的声音,士兵们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陆清远(夜灵的弟兄之一),那个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样的两长。
大家刚进军营的时候,见他长得白净文雅,斯文秀气,一点士兵样都没有,倒像个书生,便经常来取笑他。他也真是好脾气,一忍就是半年,直到一个下流卒长调侃说要和他同榻而眠时,他才勃然而怒,结果,一怒成名。
那日,那卒长一脸猥亵笑容,话还没说完,陆清远却突然拔出了剑,寒光如电,动作快的不可思议。那卒长愣了愣,低头查看一下自己,见自己毫无损伤,便大笑道:“哎哟,看不出你还有拔剑的能耐呐,我还当你手无缚鸡之力呢。”话音刚落,身旁看热闹的小兵们已惊呼出声:“卒长,您的眉毛……”那卒长后知后觉地伸手一摸,眉骨上十分光滑,一根毛都没有了。
自此,陆清远在虎翼军内声名远扬,不过,他出名,却并不是因为他的快剑,而是因为他刮毛的本领。因为那天之后,军营里便传言四起。
事情发生的当天,传言是这样的:“卒长话刚说完,但见寒光一闪,陆清远已经拔出剑来了,乖乖,就这一个动作,卒长两条眉毛没了。”
第二天,传言成了这样:“卒长话刚说完,但见寒光一闪,陆清远拔剑了,乖乖,就这一个动作,卒长的眉毛加胡子加头发,都没了。”
第三天,传言成了这样:“但见寒光一闪,陆清远拔剑啦,乖乖,就这一下,那卒长不但头脸上的毛被剃个精光,连腋毛胸毛都没能幸免。”
大概半个月后,传言终于定格为这一句:“陆清远一拔剑,那卒长就全身一根毛都没有了,那刮的叫一个干净啊!”……
一个月后,有几个校尉和中尉因为要去参加一位朝臣儿子的婚宴,慕名来到虎翼军新兵营,请大名鼎鼎的刮毛大师陆清远为自己刮脸。
看着陆清远在那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一本正经地澄清谣言,夜灵和裴骏两个人笑得肠子都打结了。那段日子,每当九个人偷偷聚会的时候,总要把这件事情翻出来调笑一番,除了陆清远之外,八个人总是笑得前仰后合。看着几人笑的那个张狂样,陆清远总是这样威胁他们:“不许笑!还笑?再笑我拔剑了啊。”闻言众人更是笑得差点跌到地上去。
对于陆清远来参军,夜灵其实一直是反对的,因为正如他的外表,他的骨子里,的确是一个斯文儒雅的文人,而不是一个冷漠铁血的战士。
他出生于百州西岭的一个书香世家,只因为家里藏了一卷绝世古画而招来了杀身之祸。在他六岁的那年秋天,深夜,一伙强盗闯进了他们的山庄,杀光了他的父母亲人和庄中的所有仆从,抢走了那幅画。年幼的他被奶娘塞在灶膛内才得以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