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失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蒲公英种子,毫不费力地落在西镇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里,长出来的,却是长吁短叹,是同情,怜悯。
当然,也有各种版本的失踪du撰。
人活着,有故事,就有流言蜚语。
这一切,都不可避免。
最苦的是李民的父母和兄弟姊妹。李民的未归,给每个人心里落上厚厚的一层寒霜。
月兰一下子病倒了。
她一点也不相信,墙头高的儿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月兰越加地瘦小了,双鬓花白,双眼深陷,连目光黯然下去了。
她常常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昌盛,民儿是不是说明天就要回来了?啊?”她头也不抬地问昌盛。
昌盛的心里也五味杂陈,李民突然不见了,当爹爹的他,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要干啥。
听见月兰问他,他转过身子抹了一把眼睛。
“嗯嗯,你别急,月兰,民儿啊,过两天就回来了,真的!”他知道月兰念儿心切,思念成疾,心里刀割一般。
每天吃饭,月兰都念叨着:“秀莲啊,给李民把筷子也摆上,咱一起吃饭!”一家人心里都灰蒙蒙的,像要下雪似的。
秀莲理解婆婆的心思,以后做什么,都主动把东西留一份给李民,月兰见了,就高兴了,心也踏实了,勉强能吃几口饭。
有时,月兰到院子外面转会儿,看有人过来,就问:“你哪里去了?见着我们家李民了么?他有没有带话给你?!”
然后怔怔在看着那人,急切等他回答。有时,话一说完,也就自己走了,忘记了刚才问过别人的。
昌盛见月兰神思恍惚,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人肯定会跨掉不可。
“这还不到两个月,人都成这样了,那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呢。”昌盛心里无限担忧。
“月兰真是个苦命人,跟了我,没享上几天福,尽让她吃苦,唉——”昌盛常常一个人自怨自艾。
假期里,马壮和李安天天陪着爹娘,劝导他们,宽慰他们,说些小时候的事让爹娘开心。
“娘,您还记得不?那时候过年,有亲戚送来了饼干,您就锁在抽屉里?”李安紧偎依着娘,说道。
“嗯,有这事?”月兰看着李安。
“有啊。那时候我最馋了,趁您和爹爹不在时,悄悄地把手伸进抽屉后面,刚好能取出饼干盒来!”李安故意说得特别欢快。
月兰微微笑了。
“我小心地拆开饼干盒,一天偷偷地吃一片,也不敢多吃。然后抓好袋口,原放回去。哈哈哈!”李安为小时候的举动笑起来。
爹爹也在一旁,嘿嘿嘿地笑了。
“可是,后来了,被娘发现了。娘取出饼干要去看外婆,走到半道,觉得这饼干盒怎么这么没份量。您起了疑心,就从包里取出来看!”李安接着讲。
“娘,您一看,气坏了,饼干盒是空的!追着我就打。我一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哈哈哈!”李安笑得前俯后仰。
娘在李安的额头了戳了一指头子,“就你鬼点子多!”
“娘——”李安撒着娇,想让娘开心。
“那我问你,你民儿哥吃饼干了么!”月兰失神地问道。
李安没想到娘又回到了她的思绪里,一下子止住了笑,不知该说啥。
“娘,咱去外面晒晒太阳吧,阳光好得很!”说着,就要扶娘起身。
“你说,民儿他是不是怕我打他,吓得不敢回家了?”月兰的满脑子都是李民的身影。
“娘,咱到外面去啊!”李安故意岔开话题,眼里却早已模糊了。
月兰随着李安,来到院里,坐进藤椅里。
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安静而温暖。
月兰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坐着。她的目光一直在大门口徘徊。有时,也偶尔望一眼天空,又像什么也没看。
昌盛也到院里来了,他跟月兰说:
“你看,春天了,园子里的葱都冒出来了呢!”说着,手指向园子。
“奥,是么。春天了?”月兰声音轻微地问道。
“嗯,春天了呢,桃树都快挂花bao了呢!”昌盛说。他眯起眼,用一手遮了遮眼睛,向桃园的方向望去。
“春天了,春天了好啊!”月兰挪了挪身子,像是对昌盛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李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看到娘这个样子,心疼极了,背过身抹了几次泪。
马壮带着小帅帅外面玩去了,一进门就奔到月兰身边,对小帅帅说:“宝贝,跟奶奶说,你到哪里玩去了啦!“
“奶奶,奶奶,帅看树树去了,发芽芽了,这么大!”小帅帅兴奋地跟奶奶讲,还用小指头给奶奶比划着。
“奶奶,抱帅帅!”说着,小帅帅一头钻进奶奶的怀中,像个黏人的小狗,在奶奶身上蹭来蹭去。
月兰脸上溢出了笑容,抱着帅帅,用手在小帅帅的头上摩挲,爱fu着。
“帅啊,给奶奶唱个歌呗!”马壮启发着小侄儿,他知道,小孩子最能调节气氛。
“好,唱什么呢!”小帅帅挤眉弄眼地笑着。
“当然是奶奶最喜欢听的!”马壮知道小帅帅最会讨好奶奶。
“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奶的孩纸像块宝,投进奶奶的怀抱,幸福享得了……”小帅帅有些字吐字不清,但他唱歌的样子惹得大家都笑起来。他双手搂着奶奶的脖子,亲re地撒着娇。
“小不点,就知道讨好奶奶!”月兰紧紧把帅帅抱在怀里,亲了几口。
只有小帅帅和小婉儿在跟前的时候,月兰想李民的心思就稍稍能淡一些,神情语言也清晰些。
转眼马壮和李安要开学了,见他俩在收拾东西,月兰就又紧张起来。
“壮儿、安儿,你们出去了路上一定要小心,记得到学校来信,放学赶紧回来,啊!听到没!”月兰对马壮和李安千叮咛万嘱咐。
她心里有巨大的恐慌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
李民留给每个心里的伤痛,需要缓慢地修复。这个过程,或许是几年,几十年。或许就是一辈子。
有些隐痛,看不见,却永远刻进了生命的骨髓里。年年复苏,年年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