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缱绻方休。
男人将手臂从女人颈下抽出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终于套上睡袍起身。
颀长的身躯伫在床边，湛黑如墨的眸凝着床上小小的身躯，就着泛黄的光线，紧紧锁住那张嫩白的小脸。
许是他已经起身，陆沁安小脸微皱，紧闭的双眸上是如扇一般的睫，密密的落了些影。
她睡的不大安稳，顾重深眯了眯眸，俯身过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小小的一坨，忽然就安静了。
“喂，子楠，问的怎么样？”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他男人卓然立在阳台上，身上裹着睡袍，俊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静静听着手机里的说话声。
“招了，只不过那段录像是顾和给的，至于顾和从何获取，秦宣曼也不知。怎么，你怀疑是……”
顾重深没有立刻回应，他在那站了许久，冬日的夜，冷气从外头飘进来，四下都透着凉意。他瞧着远处灯火，手指在旁边摸了摸，寻着烟。
点燃。
“时老二去查过，顾和最近的确在名城出现过，他身上背着澳门的债，不敢露面。有人在追他，但不知是澳门的大手还是另有其人。”
男人薄唇紧抿，下颌刀削了一般的坚硬，手里的烟蒂被夹的很紧很紧，雾气升起来，又很快被冷风吹散，和他的情绪一样，捉摸不定。
“子楠，我有感觉，就是他。”
良久，捻熄了烟蒂，顾重深眉眼闪烁不定，手指拢紧，指尖的凉意渗透出来，人仿佛立刻平静下去。
褚子楠僵了几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逐渐压低，变得凝重而沉闷，“你怎么肯定是他，他……还活着？”
不会再有别的理由。
顾重深眼神逐渐冷下去，漆黑的眸落在远处灯火之中，里头仿佛也染上了那些金黄的颜色，他喉结滚了下，嗓音低哑而干涩，“沈文琦的妻子、安安的姨妈，也收到了从香港寄出去的照片。”
“她怎么会与这些人相关……”
等等。
褚子楠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年的事件里与之有关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已经被救走了的丝丝，被时喻养大，成了现在的时太太。
而另外一个……
“老四，你当真当假？这种事，这种事不能凭猜测，你也没怎么见过她，能确定吗？”
能。
褚子楠追问了几句，却没得到答案，那边只传来男人涩凉的音，“把她吵醒了，挂了。”
“嘟嘟嘟”的声音传来，褚子楠僵在那，满脸震惊之色，他恍然想起前些日子连书彦跟他聊天，提起顾老四忽然对医学有好奇心，竟然问他基因优化、近亲结婚……
等等……
他惊在那，手里的烟都掉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林清欢端着水杯，有些恼怒的看着他。
“褚公子，大半夜不睡你给哪个女人打电话？”
“顾老四，他算哪门子女人……”
林清欢留了个心眼，怀孕之后却是困的厉害，也没多问便回去躺着了。
那边，陆沁安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瞧见阳台上那道颀长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四叔”。
顾重深几乎是立刻挂断了电话回来，推开玻璃门走进，瞧见她缩在床上，睡眼惺忪的模样，“公司有点事，吵醒你了？”
“唔……”陆沁安朝他伸出手，长臂环在他劲瘦的腰上，被那冷意激的打了个寒颤，鼻子皱了皱，却是扬起小脸咕哝，“又抽烟。”
“抱歉。”
他一贯的认错态度极好，想出去再刷个牙，陆沁安却抱着不肯放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蹭了蹭，“做梦做梦你忽然不要我了，摸了摸旁边你不在，好吓人……”
“四叔，睡觉啦，困。”
陆沁安咕哝了几句，却抓着他要躺回去。
男人“嗯”了一声，嗓音被沁凉的夜色染过，平白透着一股子冷意，厚实的手掌被她捂着，却终于暖起来。
顾重深顺了她的意，掀开被子躺进去，身体总还泛着冷意，刺的陆沁安缩了缩脖子……
……
名城某处昏暗的巷子里，有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四周早已安静下来，中年男人手里还提着酒瓶，无助而慌张的奔逃，时不时的还往后看一眼。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顾和一直在大喘气，偶尔往后看，却只看见一道劲瘦年轻的身躯，体力完胜过他……却只一直追在他后头。
到这时，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第一次开口说话。
“以后你会想起来的。”
很干净的嗓音，干净到顾和快要分不清这人真正的想法，即便在黑暗中追他，可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像是猫捉老鼠一般的，跟了他好几天。
面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对面是一幢幢公寓楼，深夜还有未熄的灯。
这人没有再继续，堙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已经转过去，优雅衿贵的模样，不疾不徐走远。
顾和抬起头，哪怕喝了酒脑子却还清醒，知道这片公寓是他刚刚指的方向。
这一片很陌生，他想了很久，却不记得有熟人住在这里。
……
清晨的顾园，习惯性一阵兵荒马乱。
小肉团子穿着粉红色的小熊睡裙，踩着个小拖鞋“咚咚咚”往隔壁房间跑。
陆沁安正在洗漱，开了门让她进来，那小小的一坨道了声“早安”，便在屋子里胡乱去寻，卧室、阳台、浴室跟衣帽间都看了，她愣愣站在那，眼睛无辜的眨了眨，“爸爸咧？”
“去上班了。”
“这么早？”
吃吃皱着小脸，看着自家妈咪不太开心的脸蛋，想了很久才鼓着小脸蛋，“可姨奶奶待会会过来呢。”
小肉团子还记得那个和善温柔的姨奶奶，第一次见面就给她买了喜欢的公仔，于是跟哥哥一起邀请她来家里做客。
陆沁安闷闷的“嗯”了一声，就知道那男人不喜欢姨妈，明知道她要过来，故意大早走了。
“爸爸要上班赚钱，吃吃要跟妈咪一起好好招待客人哦。”
“恩恩！”
顾氏公司大楼，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脚步飞快，远远的便让人感觉到气场十足。
“总裁，早。”
可可打了招呼，看他径直踏进办公室，没两步某人却踉跄了下，打了个喷嚏……
男人阴沉着一张脸坐到办公桌后，手机叮咚叮咚的响，打开，是抱抱发来的。
“爸……你是不是又惹安安生气了？她今天早上已经把偷吃的吃吃训哭了……”
“正好，平日舍不得打骂，教训教训她。”
等了好几秒一直没收到回复，顾重深正在纳闷时，终于震动了下，“现在在训我啦，说我给你打小报告。还说啦……老头，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小心点。”
顾重深大概能想象的出她嘟着嘴生气的模样，昨晚跟他提过今天姨妈要过来，正好老爷子老太太去参加老友的生日宴，她带着两个孩子在顾园招待客人。
知道他们关系不好，无论如何想让他留下来。
昨晚趁她被弄的没时间思考的时候敷衍了过去，一大早走的，顾重深承认，他是刻意避开。
……
陈姗姗是沈文琦陪着过来的，带了一车子礼物，两个小的自然是开心，尤其吃吃，满口姨奶奶长姨奶奶短的。
顾重深不在，陈姗姗似是有些失落，只一径跟陆沁安说，她觉得顾重深面熟，许是曾经见过的。
“姗姗……你都离开名城三十多年啦，那会他还是个小孩，就算见过又能有什么帮助，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
“说起来，没见过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呢。”
陆沁安眨了眨眼，翻出几张自己的照片给她看，“四叔的我去房间里找找好啦，你等我一下哦。”
两人现在住的卧室也是顾重深自小住到大的，墙壁上整排的柜子都是书，陆沁安从没翻过，下边的抽屉里有些小物件，她寻了下却没瞧见相册一类的东西。
只在角落里寻到一只盒子，没多想便将之打开，里头是一些孩童时期的玩具，有一个小小的本子。
还有几张照片。
她心一喜，拿了出来。翻开看见正面的时候，瞧见上头是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像是四叔生日的时候拍的照片，估摸着十来岁的样子，已不爱笑。
几张多是一样，吹蜡烛的时候拍的，戴着小皇冠拍的，从七八岁到十几岁的都有。
只在最后，藏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仔细看，女人坐在喷泉一侧，目光却没有看着镜头，而是瞧着旁边一个小小的男孩子。
不过两三岁的样子，五官……是四叔的缩小版！
她恍然想起来那天四叔飞快藏好的就是这张照片，难不成是四叔的妈妈么？
陆沁安定睛细看，女人眉目温婉，看着他的时候格外温柔，五官精致干净，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有风韵。
“安安，找不着就算啦……先下来吃东西。”
门外传来陈姗姗的声音，温润又干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瞧着虚掩的房门，轻轻推开。
那瞬间，陆沁安收起东西，转过身，目光便对上那张年过五十却仍旧风韵十足的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