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侯爷和姚姑娘已经五天没说过话。
明着是该巡防的巡防，该上学堂的上学堂，魏叔玉和燕游以及谢思恒却都发觉到这两人之间烟熏火燎的火药味。
上元节如期而至，韩澈一大早就去城防营练兵，而半吊子厨子燕游听了姚秋和的吩咐，在韩府大门口老实蹲着等姚姑娘。
乡下人进城不易，燕游自打进了城防营的炊事班，伙食够了，神采奕奕，完全没有了之前在海光寺里的木讷神态。再加上和谢思恒等人混的熟了，酒楼茶馆、风月场所也没少去，现在活脱脱一红尘浪荡子的形象。
姚秋和今日没有女扮男装和他们一起出去“胡作非为”，而是单拎了小燕厨子，说要两个人一起吃团圆饭。
姚姑娘对燕游一见如故，过分熟稔的“称姐道弟”：“小燕，最近做厨子做的厨艺猛进了吧。今天买些菜回去，你做给长姐吃，我们姐弟过个团圆节，怎么样？”
燕游早已习惯了姚秋和各种奇奇怪怪的问话，辛勤的推着采购小木车，没有回答。
“老板，这两棵大白菜，给我称一称。”
姚秋和挑了两棵品相不错的白菜递给菜摊老板。
多了两根白菜，小木车顿时变得“敦厚”。
“小燕，我们买条鱼吧。”一个不留神，姚姑娘已经蹦蹦跳跳到对面的摊位，认真的对着一盆鲫鱼发呆。
“姚秋和，差不多得了。”燕游看着满车果蔬无奈说道。
“没大没小，叫长姐！”
“我比你还大半年呢，叫什么长姐！不就是和少将军吵架了，这都几天了，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
“你…”
燕游早就清楚，姚秋和这只纸老虎一点就炸，一反击就泄气。
见她半天闷不做声的低着头，燕游买了两条小鲫鱼，提在她面前一晃，说道：“走啦，我回去做鲫鱼豆腐汤，再买两壶七里香，陪君一醉解千愁。”
柳月似弯刀，繁星环抱。
姚秋和动作不雅的抹了抹嘴，笑道：“小燕，汤很好喝。”
“那当然了。鱼很鲜活，滚过热油之后，熬出的汤色像羊奶一样纯白。”燕游得意的回答道。
“小燕，你还会不会想起你的亲人？”
燕游正把玩着浣花楼姑娘送的双鹊钗，听到问话手一抖。
见姚秋和的注意力还在汤碗上，燕游给她添了一勺汤，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没什么印象了。”
姚姑娘突然凑近，眼神也变得神秘莫测，问道：“你真的记得我吗，小燕？”
燕游瞥了眼对面的酒盅，心中暗叹姚秋和怎么喝半盏酒就醉，脸颊红得像是旁边放了个大火堆烤着她。
他着三不着两的答：“记得。”
“何时何地？”
“去年十一月，海光寺竹林。”
姚秋和摇了摇头。
远处传来了烟花的轰鸣声，缤纷绚烂的美景在前，姚秋和笑道：“我家的烟火也极盛过，只是与这景致有些不同。”
燕游没说话，听她继续说道：“那场大火，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哥哥失踪了。这些，我永远不会忘。”
姚秋和面上的表情总是散漫的，此刻她的目光里却透着一种执拗的坚定。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们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混吃等死乱作妖的废物。”
“我就是这样的。”
“我已经忘了很久了，连他们长什么模样也记不清了。关于他们，我现在只记得，母亲那件五色鸟斗篷上细细密密的小珠子和金箔片，刮得我脸疼。”
燕游收起双鹊钗，叹了口气，说道：“别为难自己。以前的事情改变不了，你该为自己好好活。”
姚秋和趴在石桌上打酒嗝，场面有些滑稽，燕游却没有笑。他拍拍姚秋和的背，又听到她说：“到底怎么才算好好活。”
她不知道，燕游也不知道。
姚秋和很快就昏昏睡去，燕游自斟自饮，笑对着刚刚抖了两下的树枝举杯，像是讲给自己听的说道：“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今夜霜重，韩小侯爷回到房间，翻开了老皇帝午后派人送给他的当年卷宗。
灯火阑珊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东边很快就要翻出鱼肚白。上元人团圆，只是，不知何方才是此心安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