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不像她父亲,更不像她小叔。”
望着姚秋和离开之处,林皇后低声说道。
身边的嬷嬷闻言,如同惊弓之鸟:“皇后殿下慎言。”
林皇后没有理会嬷嬷,兀自低语笑道:“无妨。除了您,谁又能听懂呢。”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两句诗,它不仅是诗人的才华传承,于不同的诵诗者眼中,它亦是藏在心底,不可揭露的心伤与秘密。
林家次女昔雪,因为不是当家主母所出,从小就不受重视,亲娘又早早去世,缺乏管教,调皮捣蛋。
昔雪羡慕哥哥们身为男儿,无所束缚,都可以出府玩耍。在几次“偷渡”失败后,她灵机一动,分了好几天从厨房悄悄运来一些柴草,在花园里一个隐蔽的墙角摞成小堆。
那日正逢踏青歌会,墙角的柴草已堆的足够高,昔雪打算踩着柴草翻出院墙,去见识一下哥哥们说的卖糖葫芦和小面人的热闹街市,游戏人间一番。
不曾想,她刚刚跨坐到墙头上,恰逢几个要去净湖游园赏花的士子,路过她家墙根。
“看这枝墙外盛放的红杏,正合叶绍翁作的那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只是这乱入画的小姑娘,诗中却没提。”
一个穿着尊贵的富家子弟指着昔雪调侃,引得一众士子哄笑。
插翅欲飞的林家小姐没想到自己会陷入如此“骑墙难下”的尴尬境地。
俄而,他们之中一位最年轻的白衣士子走上前来,对她温柔笑道:“小姑娘,你轻轻跃下,我接住你,可好?”
温文俊秀,翩翩人间琢玉郎。
昔雪一慌,本来就没骑稳,仰身摔回墙内,灰溜溜地倒在柴草堆里。
“君子当如兰芝。”
墙外人群中另一位士子说道,众人点头赞同。
兰芝。
隔着一堵矮墙,昔雪记住了这个名字。
十年后,昔雪偶然听闻,当年给她解围的白衣士子兰芝,姓姚,他的兄长是前朝新贵姚启将军。
姚兰芝是当今豫王殿下的伴读,经常陪伴其左右。
三年后,林阁老宴请弟子,豫王殿下携众卿驾到。
昔雪做了一件她此生最疯狂的事,冒着被父亲打死的风险,顶了舞女的位置,上前献舞。
世人说她工于心计,甘作舞女,赌豫王殿下的青睐。
她赌赢了。
她奉旨出嫁那日,父亲气她贪慕虚荣,不肯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除了从小陪她到大的嬷嬷,这世间从无他人知晓,那年惊鸿一舞长相思,是她跳给谁的。长相思深沉哀怨的曲调,闻者无不都为之感动悲伤。乐音清凉高亢,随着清风,一直飞至高远无垠的涯角。
甚至连白衣士子姚兰芝,也早就将她忘了,亦或是,从未记得过。
她终日被困在闺阁,不知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早已身患重疾。
他欣赏完这支惊才绝艳的舞蹈,猝死在与她重逢的第二天。
芳韶易逝,无人知晓那枝红杏当初在墙外开得热烈妖娆,此去经年,它被花匠精心修理,困在墙角蜷着身姿,风华凋零。
花落寂寂空庭,这无边的宫殿中,并无伤心桥,也再不见惊鸿影。
当年墙头惊鸿一瞥,已是今生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