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推门而入,一股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第一眼,便望见了从内间走出来的安翎,彼时项楚之才想起自己适才唐突了,竟直接推门而入,没有考虑到夙儿是否方便。
“项公子!”安翎惊诧极了,那边夙儿刚醒,这边项公子便来探望了,果真是心有灵犀么,“夙儿刚醒,你正好可以来看看她,她也是惦记你的。”安翎莞尔一笑,倒是有些羡慕他们的情意。
项楚之听闻夙儿已经醒了,自然甚是欢喜,便朝她点了点头,连忙走了进去。
久别重逢,安翎自是明白他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便悄悄退了出去,没有打扰他们。
“楚之,你来了。”见那倚靠在床边的夙儿此时脸色与常时无疑,又因他的到来而略显欢喜,便也放心了许多,听她唤了自己,更是久违。
“夙儿,从此以后我再不会将你一个人丢下了。”项楚之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抚着她的青丝,满眼愧疚。
许是许久未见,才会觉得她此刻竟如此憔悴,那时的分别又是极其的委屈和不满。倘若那时没有丢下她,也不至于这半月来从未陪伴她、照顾她,让她孤身待在陌生的文旭。
夙儿略显惊讶,却又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战事如何,伯曷人被你击退了么?”忽然间又想起项楚之此行的目的,多嘴问了一句。
项楚之只是浅浅一笑,仍仔细地望着她,望着她的眸子,她的唇,她的……他忽然体会到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是何等的真切。
“我一直记着夙儿的话,伯曷不退不能来找你,现在我只是七八分把握在心,着急见你,这才来了,希望夙儿不会失望。”项楚之的一席话,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夙儿不高兴了。
夙儿呢,却是有些迷茫。她只依稀记得,从水里出来后,便昏昏沉沉的,因为仙露重塑胎骨的过程过于痛苦,故而一直未醒,只在梦境中由海音护法平安度过。
项楚之如今这一番话倒是更奇怪了,莫非自己中途醒过,或是迷迷糊糊地时候说过这种话?“哦,那我们何时回家?”不过对她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只要任务完成,他们就能回恒安了吧。届时,凭她这半个仙体,曼莲根本斗不过她,便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提及“回家”二字,夙儿说的那般轻松自如,又毫不避讳。家,夙儿是将那项府当成了她自己的家,而不是简单的容身之所。
项楚之心中何曾没有泛起涟漪,感慨万千。夙儿,果真是他的良人。
“我已安排了一切,只要今夜没有信号传出,就代表伯曷投降,过两日我们便能出发回京。”这一刻,他可以自私地放下所有的责任、使命,放下一切,只陪在她的身边,只守着她一个人就好。
夙儿尚没有从他那复杂的神情中体会一二,只是越发觉得,姜国国运真的要走到头了,莫非此次伯曷投降,另有隐情?可,凡间的战争,早已不是她能轻易左右的了,又如何多分出一丝的同情来怜悯他们?
“楚之,这些日子以来,我偶尔会梦见你,梦见你在战场上……”意识于天上之时,曾令海音将项楚之作战时的情形显影眼前,好瞧一瞧他是否平安。可那时所见,亦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说不出的残忍,“人生在世,不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能与你相遇、相知,倒是万幸,却也是不幸。那时我便想着,你若身亡,我亦不会独活。
但我想更加珍惜以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直到终结。”
她挪了几分,向项楚之的怀中靠去,也只是这一刻,她也想满足自己的私心,不去管天下兴亡、人间是否安好,只争朝夕。
若是真回去了,在恒安反而束手束脚不得安宁,甚至还要提防那个泼妇一样的郡主,实在不悦。
“夙儿,有你此言,此生无憾。”
家、国、天下,其实一个人的力量再大,又如何能决定一个江山的未来?也许圣上可以,但他项楚之未必。既然如此,他为何偏偏要抛下心上人,去守那别人亦可以守护的江山?至少这一刻,他不能再将夙儿置于江山之下,弃之不顾。
严寒之下,夜幕之中,带兵再入呐鲁的韩从逸亦是取得了意料之中的成果,伯曷人自知不敌他们,便主动投降,愿意签下降书,不敢再犯。
是夜,从呐鲁回文旭城的韩从逸心情大喜,正准备差人去向项楚之宣布这个好消息之际,却突然从马上摔下,当下便失去意识,被随从立即送往军医处。
第二日,刚回营中,项楚之便被告知,韩从逸病故了。
“韩将军怎么会突然病故?”项楚之不愿相信,那个昨日还为了伯曷之事暴跳如雷的韩从逸,今夕就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难道,是有人害他?
他紧蹙的眉间,沉重的呼吸,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韩从逸已经走了。
“军医说,上次韩将军中了伯曷人的毒,虽然后来解了,可是耽误的时间太长,毒入五脏六腑,本就活不到开春了。
这次韩将军解决了心头大患,如释重负,心中了无牵挂,便就……这样去了……”韩能强忍着悲痛,一字一句地向项楚之解释这一切。
原本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未来得及回京去探望亲人,竟撒手人寰。韩兄曾经说过,若有朝一日,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他的家人从此不问世事,安于此生。
可现如今,这承诺成空,期许不待,韩兄的家人又该多么伤心。
底下一众将士又何尝不是这般悲愤,埋怨上天的不公。可残酷的现实,已经有了冰冷的结果。
项楚之忍住悲痛、惋惜之际,却又考虑到,若此消息传入伯曷,恐生变故。“韩能,你带着韩将军的遗体回京吧,这里,我来替他守着!”
原本按照计划,韩从逸会继续驻守此地,直到平稳即可班师回京。如今生了变故,任由谁来守住这姜国边境,项楚之都是不放心的。于是乎,只能将自己留下。
韩能自是不会反驳,自家将军浴血奋战,也算是不负此生,只可惜了将军夫人和那才周岁的公子,孤儿寡母又要如何撑下去呢?
“韩能遵命!”韩从逸是他曾经发誓要追随一生的将军,是他的恩人、兄弟。若不是当初他们大意,被伯曷人下毒,如今又怎么会……可将军终究还是去了,韩能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护好将军的遗体回京,守护好夫人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