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残阳红满。春入柳条将半。桃李不禁风,回首落英无限。肠断。肠断。人共楚天俱远。
姬轩醉酒,四更醒来。因回想起路上之事,想到其昌,又见躺在床上,看床边睡着的不正是其昌?把眉一皱,推了他一把,其昌就滚到地上。
其昌被姬轩推醒,急忙跪下垂首,姬轩道:“你不在会稽保护龙姬,来这里做什么?”其昌听了急忙磕头,泣下泪来,道:“请少主赐其昌死罪。”姬轩一听,心下一抖,汗毛倒立,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顿道:“龙—姬—怎—么—了?”
其昌道:“那日我依着少主吩咐,将龙姬带入那洞府之中。谁知过了几日,我出山狩猎,回来之时已经不见了龙姬,整个洞府又被翻乱。从此我就失去了龙姬的踪迹,一直追寻到琅邪邑来。少主,其昌有负所托。”
姬轩听了顿时眼前一黑,已经翻倒在床上。前往咸阳宫前已把所有事情料理下了,竟还是出了差错?其昌膝行到床边,姬轩道:“扶我起来。”其昌扶着姬轩起来,姬轩问道:“那洞府我曾请上尊打了结界,又有禁制,一般人如何知晓?又如何破解?”又想到嬴政手上也有些厉害的修士,若是他们合力要破结界禁制也不是不可能,若被他们抓了,龙姬凶多吉少。
其昌道:“少主能知过去之事,何不算算龙姬现下如何?”不等其昌说完,姬轩已经开始掐算,其昌大气也不敢出,只看着姬轩灵动的手指,待等姬轩手指停下之时,其昌还未问就已见姬轩面色苍白,眼神迷离似有一层水膜,其昌抖着双唇问道:“龙姬如何了?”
姬轩眼睛一闭,再次翻到下去,这次再没起来,缓缓睁开眼神空洞呆呆看着顶上,许久翕动着双唇道:“龙姬已死!”其昌听了也瘫坐下去,趴在床上自责,又见姬轩若失了魂魄,整个人就像是被割去什么的似得。平日里也算有些头脑的他,此刻也没了主意。
姬轩躺在床上,除了一进一出的呼吸,就若死人一样。脑中却是不断闪现着以往的一幕又一幕,眼上愈渐朦胧。
“我是在也不能了。”龙姬方跳完舞蹈,趴在姬轩身上,娇喘微微。姬轩道:“你若不能,天下何人能?你这支舞何等自然,何等曼妙!”龙姬在他怀中,摇摇头:“比不上你的曲,终究比不上你的曲。”
姬轩道:“终究我们不过学了点皮毛,在家耍耍罢了,是见不得人的,哪能与他们弹琴跳舞那样的大家比?”龙姬道:“你说的有理,我们只管乐乐罢了。你且躺下点,我靠着舒服些。”
“这样可好?”姬轩靠下着坐塌,又道:“下次该给你喝点酒。”龙姬道:“这还了得,我酒量浅的很,稍稍就醉了。”姬轩道:“醉了更好,成个醉美人,别有一番风流。”龙姬伸手刮了他一鼻子:“别人只说你是正经无情,我道你只管风花雪月。”
姬轩道:“风花雪月自然要对美人儿,难道还对着那帮加起来都几千岁的糟老头子?自然上尊一个人便顶了那些个长老。”龙姬道:“仔细掌门长老听见了锤你的肉。”又转头看向池中,池中田田荷叶碧波万顷,含苞亭亭玉立占了整个池面,虽未开放却将这阴阳圣殿点缀的勃勃生机,对姬轩道:“你这莲花开开谢谢。谢谢开开,年复一年,养的甚好。”
姬轩闭目不答,手指萦绕着她的秀发,摸上她的脖颈,一手饶过她的腰。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天已灰蒙下来,一昼夜的雪飘飘落落,地上屋顶堆满了厚厚雪层,白茫茫望不尽边际。莲池折败,黄褐色的枯枝败叶之上也落满了白雪,凭空将这枯景添上斑白。
湖心小亭,围着火炉烫下一壶酒。姬轩依旧单薄锦袍,龙姬与瑶瑶也不过再添了一件,三人围着火炉,烹着茶,烫着酒,暖着点心。龙姬道:“今夜倒凑了个良辰美景,只是这酒喝上一二杯即可,不可多喝。”
姬轩道:“不用说这个,我是不能喝的,你们两个喝。”言罢已经倒了两杯,一手一杯送到两人嘴边:“还不掀了面纱。”两人掀开面纱,露出嘴来各喝了一杯。龙姬道:“这是什么酒?这样烈。”姬轩又到了两杯:“这酒一般你们还尝不着,这是我从上尊酒窖里偷来的,只有这一壶。”
两人又各喝了一杯,已经不胜酒力。姬轩还要倒酒,两人急忙阻止,龙姬道:“不能喝了,在喝就要不害臊的跳起来了。”姬轩道:“跳起来才好,这风流态度一般还见不着。”
瑶瑶就头枕在他的背上,双手环过腰来抱住,整个人懒在她身上。龙姬见了,笑道:“你看瑶瑶做都坐不稳了。”姬轩道:“哪就这样娇弱,她这不过是借我的背冷冷脸上的红罢了。”龙姬倒杯茶递上,姬轩喝了半口就搁下了,龙姬脸上更加红了,道:“你这酒不仅凶,后劲也足,这么一会儿就上来了。”说罢整个人也软入他的怀中,姬轩对瑶瑶道:“你也过来。”两人一人占了半边胸怀,姬轩拿着条笛子呜呜吹奏。
龙姬与瑶瑶头靠着他肩膀,闭着眼睛,静静听着他的曲子。冷风吹来有些凉意,姬轩惊醒只见其昌在他额上敷了一块毛巾,有用袖口帮着擦了擦冷汗。又听他口中说道:“少主你可万万不能出事,如今还有瑶瑶呢……”
想起瑶瑶,姬轩的重重呼出一口气。如今唯有她了,一颗心分成两瓣,如今碎了一半,剩下一半还要好好珍惜。
姬轩道:“此事也怪不得你,瑶瑶命格好,一生无忧。龙姬之死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有凤仪来的舞琴赛,龙姬如何被人注意?只是那是一则年轻总归有些血气,又因东皇赢要求,弹一曲总归是单调的,是以姬轩少不得要龙姬舞一支。这一跳,清风语人,将她面纱吹落,才有后来者一干枝节。可见,命格是一环扣一环的。
以往的朝夕相处一幕幕涌来,刺痛着他的心,肝肠寸断。怎堪回首往昔,如今一抔黄土碎了他半颗心。悲痛欲绝,怎奈心尚有半颗;欲哭无泪,悲恸至深泪凝噎。如此痛苦,奈何只他一人,瑶瑶你身在何处?若你在畔,陪我一场如何至斯?
“瑶瑶……”姬轩出神厉害,抓住一只手。其昌道:“少主,瑶瑶此刻不在。”姬轩回神,只见其昌的脸都已经扭曲,才知自己抓的用力,急忙放开。其昌道:“少主,逝者已逝,生者依旧还要活着。”姬轩微微的点了点头。
其昌又服侍姬轩休息,只是如何睡着?左右都是龙姬的影子,好不容易朦胧睡去,依旧还是龙姬身影,如此又没了睡意。
姬轩见其昌在身侧,对他道:“我无甚大碍,你也不必守着我,回去吧。”其昌道:“阴阳家没有你,我是回不去的。”姬轩想了想,道:“那你回会稽那洞府。”其昌道:“等你放开了,我才能放心回去。”姬轩道:“等天亮你就走,我没事的。”其昌拗不过他,只能应了他天亮就走。
姬轩躺在床上,将被子蒙过头。其昌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这一日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夜来,姬轩越觉头痛,闭着眼睛,身上跟火烧似得。朦胧间,只见浓雾弥漫,才转过又是柔肠寸断。只见那处一人袅袅而立,峨眉远黛,见她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应是瑶池不二,紫府无双。唯有龙姬,如斯之美也!
龙姬转身见姬轩,对他说道:“今生你我有缘无份,享不了你的福了。你好好待瑶瑶,我就从此别过了。”言罢,转身离去。姬轩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欲抓住那个转身而去的身影,直着脖子乱叫:“龙姬别走,别走……瑶瑶,追了龙姬……别走……你走了叫我一生如何完整?”眼虽闭着,却流下泪来,湿了枕头,双手只在空中乱抓。
不知过了多久,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在空中的手,一碰到这手姬轩便似得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抓住,再不放开。
正是:床上梦中浑话,床下清醒痛心。举手抓虚空,人与暮天俱远。魂断。魂断。窗外月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