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瑶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一点点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带着一面奇怪小鼓的黑衣人,大费周章地在这守卫最森严的京城,光天化日之下闹了这么一出戏。不为别的,就为唤醒她体内的蛊虫,进而整个控制她。
自己沉沦在梦境中时,听那人诱惑的口吻,似乎并不打算将自己带走,而是需要她继续蛰伏在萧北炎身边。做什么?总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安瑶的小爪子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深深吐出一口气。
现在,那个黑衣人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蛊虫是醒了,但自己并没有完全被控制住,意识还在,这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那个黑衣人见过自己随身带着的、能驱邪的香包,也见过自己往嘴里含的药玉,不可能不知道靖王府上有修行之人,但他依旧显得有恃无恐。这……是笃定了自己体内的蛊虫不可能被驱赶或杀死?
都说近乡情怯,她重伤濒死的时候,一心想着萧北炎来救她,一心想着见到木先生或许就有克制蛊虫的法子了。等到影卫真的找来了,她却反而不敢迎上去了。
这蛊虫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根据回溯的小白狐记忆来看,肯定厉害得紧,而且鲜为人知。万一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彻底被控制了,不由自主地伤害萧北炎怎么办?甚至万一自己的存在就会给周围人带来伤害怎么办?
安瑶想到当初满满一屋子的动物尸体,那些养蛊失败的动物们,都是快速地就开始腐烂……现在那可怕的蛊虫彻底孵出来了,万一自己接触到人就会让对方中毒怎么办?
再者,自己现在身上异状重重,不但恢复不了人形,还一失去意识就极度嗜血,难道要让萧北炎看着自己神智全无地大口喝血?
安瑶想象了一下那情形,用力摇了摇头,不,她绝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不仅仅是她自己无法接受,要靖王府中的人怎么看?自家王爷沉迷于一只奇怪的嗜血的狐狸?
大萧信重巫祝之说,相应的,对所有显得邪门的事就会无比在意。就安瑶穿越前了解的知识来看,历史上皇族因为巫蛊之事大规模追查的事还少吗?自己绝不能让萧北炎背上这样的锅。
影卫的轻声呼唤越来越近,安瑶眼中的激动却一点点褪去,最终目光变得有些无奈和悲凉。
萧北炎,对不起,我……不能去见你了。
正自悲伤间,两名影卫的声音忽地停了,似是侧耳听了听动静,然后身形迅速地消失了。兽苑的门一响,快速打开,几名庆王府的下人匆匆鱼贯而入,抬着一个大铁笼子,里头赫然关了五六只皮毛雪白的狐狸。
几人迅速走到安瑶所在的区域,将这些白狐全都放了进来。
安瑶先是一惊,而后猛地想明白了什么,忽地就有些慌乱了起来,四下里看看,趁着下人出去的瞬间,整只狐狸猛地高高跃起,竟是直接跳过了高高的栅栏,跃入了旁边的片区,然后迅速地找了个最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同时,兽苑的门再次大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许多人,但安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盯着萧北炎那张英挺冷峻的脸,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流。
直到进了兽苑,庆王还是无法相信萧北炎的来意:“八弟,你一大清早把本王从温柔乡里拖起来,就因为有人说,你将近两年前走丢的白狐狸被我带回庆王府了?”
庆王心头疑云都密到快要下大暴雨了,心道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没错,昨儿个本王是在街上随手捡了只狐狸,可天底下的白狐狸都长得差不多吧?你也没亲眼见着,怎么就知道它是你走丢的那一只了?”庆王就差没脱口而出“你当我是傻子吗”了。
萧北炎眉心紧锁,一边毫不停顿地大步向前,一边敷衍:“六哥,事出突然,是我唐突了,下回赔罪,这只狐狸……的确是我心爱之物,长得有些奇特,因听人说起,实在忍不住,便冒昧过来看看。”
庆王心头自是不信的,奈何左瞧右瞧,萧北炎真的就是一脸焦急地要来兽苑的模样,不由得愈发摸不着头脑。
不过……瞧靖王这紧张的模样,昨日那只小白狐可能早就被活撕了的事,他是不打算告诉萧北炎了。反正紧急运送了几只进来,就看他自己怎么挑吧。
他还真不信萧北炎能认出一两年前养的白狐狸来。
安瑶隔着一片兽区,看着萧北炎一阵风似地走到栅栏前,紧张地盯着里头的动物就寻了起来。渐渐地,他眼底的光黯了下去,眼底透出难掩的失望来。
带她回来的庆王爷装模作样地走上前,问:“怎么?有八弟的狐狸吗?实不相瞒,本王也实在分辨不出来哪只是昨日带回的了……”
“不,这些都不是它。”萧北炎忽然斩钉截铁地开口。
庆王一滞:“什么?”
“这几只狐狸里头,没有你昨日带回来的那一只,它去了哪儿?”萧北炎又说了一遍。
“不可能,本王的兽苑从来不乱关野兽,狐狸绝对养在这一片。”庆王道,“既然八弟说没有,那大概昨儿个捡回来的压根就不是八弟的狐狸吧!”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萧北炎已整个人跳入了动物中间,一寸寸细细地搜寻了起来。
同时不忘吩咐带来的人找其他区域:“六哥,还是那句话,改日向您赔罪,今日,我一定要找着那只白狐狸。”
安瑶将他坚定的目光和庆王惊怒又莫名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眼泪不由地掉得更凶。
你这么好,我怎么能带着未知的危险靠近你?
体内的蛊虫显然在忠实地执行主人的命令,也不知如何分辨的,萧北炎出现之后,就格外兴奋地想要跟她抢夺控制权。安瑶感觉自己都快分裂了,一半迫切地想要冲出去,一半死死地扯着自己,不让自己跨出半步。
最后她实在不敢再多看萧北炎,硬生生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就留了一个尖尖的鼻子在外头呼吸。
她所处的位子本就隐秘,再来这么一出,是真的谁也找不着她了。
亲卫的脚步声从她很近的地方走过,安瑶在一片黑暗中默默地流出最后两行眼泪:萧北炎,对不起。
现在的我,真的不能见你。所有蛊虫想要做的事,我都一定要跟它唱反调,为了避免无意中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