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县令自以为将萧北炎和他那骄矜随从的性子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便从如临大敌变得有些飘飘然起来。虽然依旧极尽阿谀奉承和自吹自擂之事,对他们倒没盯得那么紧了。
萧北炎和周舒砚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安瑶倒是觉着自在了不少,对于不熟的人,她向来不乐意他们侵入自己的空间。
一忽儿便到了傍晚时分,府内外都点了灯。县令唤人来请他们赴晚宴,说是要好好给几位接风洗尘。安瑶随着萧北炎到了前头,发现这县令还是颇有几分招待上峰的本事的,尽可能弄了些南边的特产,碗碗碟碟地摆满了桌子,绝对算不上怠慢,可也挑不出奢靡之类的毛病来,算得上滴水不漏。
萧北炎懒得应付这种场合,便依旧冷着脸装大爷,把推杯换盏的事交给了周舒砚,只时不时地给安瑶喂一两筷子菜。安瑶这些天折腾了一通,身体依旧是虚的,自觉需要多吃些东西,又加上南地的东西吃着很是新鲜,当即来者不拒,吃得两颊鼓鼓,像只小仓鼠。
县令偷眼觑着,倒是为接下来的小算盘略略打了打鼓。
不过,事先安排下的,这会儿临时想撤也来不及了。几杯酒下肚,堂上忽地有几名歌女鱼贯而入,或抱着琵琶,或拿着牙板,巧笑倩兮,顾盼盈盈,姿态万千地坐下,含情脉脉地看向席上的人。
安瑶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萧北炎一挑眉,手上轻轻在安瑶的背上安抚,知道小东西一定快要炸了。
周舒砚端着酒杯笑了起来,温润的目光投向歌女们,满是欣赏之色:“大人真是好雅兴。”
县令觑着三人的脸色,觉着事儿应当没办砸,男人嘛,哪怕表面上再一本正经,骨子里谁不好这口?更何况这位靖王爷明显就不是个坐怀不乱的。
哪怕会让他身边那美人不高兴一些,可一个姬妾的不高兴,哪有让靖王爷高兴重要?若是一夜云雨能让靖王殿下食髓知味,带回一两名歌姬去,说不得他日后都能跟着发达。
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小地方僻陋,只有些简单的歌舞可以助兴,胜在质朴可爱,倒叫殿下和大人见笑了。”
说罢轻轻一拍手,底下各种乐器便依次响了起来,更有那歌喉曼妙者,朱唇轻启,一支小曲唱得缠缠绵绵,真真让人有了烟雨江南春色无边的轻轻醉意。
安瑶本来见这些歌女上来,心里颇不是滋味,连胃口都没那么好了。这会儿一听这歌,整个人登时精神了,两眼瞪得溜圆,一边继续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直勾勾地盯着美人瞧。看得萧北炎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安瑶整个人一激灵,坐直了身子,不满地看这暗搓搓搞小动作的王爷。
萧北炎磨了磨牙,以眼神无声示意:“好看么?”
安瑶登时忘了一掐之仇,两眼放光:“好看啊,真好看,江南出美人,果真名不虚传!”
“……”萧北炎被安瑶的没心没肺整得无语了,伸手捏了捏额角,恨恨地再次掐了一把安瑶的腰。
安瑶轻轻扭了下身子,真是的,自己看看美女招惹他什么了?又不是看男人……
小心眼儿。
这般寻思间,席间乐声一变,忽地由缠绵悱恻变得奔放起来,方才那歌女住了口,袅袅娜娜的起身,盈盈地走到了前头,开始给众人敬酒。而底下,随着乐声的变化,一名身着红裙的舞女急急旋出,开始跳起了极其热烈的舞蹈。既有江南舞姿的柔美,又有北地舞蹈的力量,一时间赚足了眼球。
几名跟着县令来作陪的小官,虽知不该,却也略略失了态,暗道县令好本事,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般绝色。
上有百合花般清丽的女子,含羞带怯地给人敬酒,只要谁稍稍多看她一眼,便是粉面含羞地低头敛眉,嘴角带一丝未经世事的笑,真真是不胜凉风的娇羞。下有热情如火的女子,跳着热烈奔放的舞蹈,一双眼睛大胆的扫过席间时,简直是勾魂摄魄。
萧北炎是这接风洗尘宴的中心,头一个敬的,自然是他。歌女那清丽的嗓音在近处悠悠响起时,安瑶终于不是滋味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瞧她,又瞧瞧底下的舞女,嘴角可怜兮兮地瘪了下来。
萧北炎跟她相处久了,熟知她各种表情,余光一扫便知道她在吃醋了。不由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知道酸了?不欣赏美人了?
安瑶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凑到萧北炎耳边细声嘟囔:“你不懂,美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情态天成,一旦放下身段来讨好人,还是曲意逢迎权贵,再美的人,都少了几分魅力了。”
萧北炎被她一通歪理扯得嘴角笑意加深,众目睽睽之下捏了捏她的耳朵,语调慵懒而宠溺:“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道说的不对么?”安瑶歪了歪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萧北炎,眼底却大有“你说一声不来试试”的威胁之意。
当真又大胆又可爱。
萧北炎失笑:“不错,你说的哪有错。”
真正的美人,当真是在骨不在皮,一举一动,情态天成。他既得着了这样的宝贝,又怎还会对其他庸脂俗粉多看一眼?
那歌姬的酒迟迟无人接,脸上渐渐地便失了颜色,有些尴尬,又有些惊慌,看了县令一眼,一咬牙,再次笑得温婉:“妾身敬王爷一杯。”
萧北炎慢斯条理地夹了一筷子菜,不说没有端酒杯的意思,连个眼神也没有给歌姬,全当对方不存在。
他是什么人?哪怕是京中皇亲,或是朝中重臣,也是说翻脸就翻脸,从来就没有勉强自己心意的时候。当皇子时尚且如此,成了战功赫赫的王爷,更没有放下姿态的道理。
席上除了安瑶三人,所有人一时僵在了当场。
最终还是县令先反应过来,端着酒杯起身过来试图打个圆场,笑骂:“没眼力见儿的,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下去!”
说毕满脸堆笑地举杯:“王爷……”
话未说完,安瑶动了动身子,从萧北炎怀里坐正了。县令离得太近,差点没挨上,忙不迭地便往侧旁避让。
胳膊上不知怎的忽然一麻,一整盏酒全倾在了自己身上,淋漓一身。
安瑶惊呼:“哎呀,大人莫不是喝醉酒了?怎的洒了自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