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追赶苏巧儿,逼她落水,之后又与你交过手的人,可能是个外族?”另一顶军帐中,萧北炎面色微沉,重复影卫的话。
“他的相貌、着装并没有显著的外族特征,功夫路数乍一看也是中原流行的硬功,但属下总觉得不太对味儿,特别是后来,那人为了摆脱我,疾风暴雨似地出了数招,那拳法的配合、内劲的感觉,不像中原功夫。”影卫斟酌了一下,形容,“就像是临时学了一套拳法,然后把所有的劲力都藏在这壳子下,硬扮出来的。”
影卫原本得了萧北炎的命令,每日里就远远地缀着,看安瑶都做了些什么。但这阵子看来,这姑娘的举动不要太正常,王爷也吩咐不必盯太紧,影卫便也没有时刻提着心。
今天南郊的地方相对空旷,担心惊动人,他便留在了远一些。加上安瑶又是真偶遇的不明身份之人,等到察觉不对劲,赶紧穿过丛丛树林赶过来,已经稍晚了一步。
安瑶已经跳了河,那追踪之人手上,还抓着一包不知什么东西,似乎是衣物。
当时影卫头脑中嗡地一声,差点没疯了。
要知道,这可是自家王爷头一回关注一个姑娘家,几个影卫私底下嘀咕,都觉着说不准这便是未来的王妃了。这还了得?
倒也正是影卫与那人交手,安瑶才没有生生闷死在河里。又因着及时通报到了萧北炎跟前,才有了对方及时赶到,从康王手底下救下人的事。
说起来,也真是命大了。
萧北炎微微点头,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没有立刻说话。
大半夜里被临时拎出被窝、正哈欠连天的周舒砚一听,也顾不得抱怨了,肃容正襟危坐,转向萧北炎:“这苏巧儿到底什么来历?怎么还跟外族扯上关系了?你当初怎么注意到她的?别跟我说真是邻省逃难来的,一个贫寒出身的孤女,能设计出惊艳大半个京城的衣服来?能引得外族追她?”
萧北炎微一摇头:“还不清楚。”
周舒砚噎了一下,追问:“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天满京城都在传,除了上朝和去军营,从不出门的靖王爷,跑到成衣铺和一个姑娘单独待了大半天,走的时候还情意绵绵,眉目传情……”
“……你听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萧北炎震惊了一下。
“咳,说书人说的。”周舒砚轻咳一声作为掩饰,转回话题,“但不管怎么样,众目睽睽之下你跟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了是真的吧?一大堆亲眼目睹的人表示,你站在那姑娘面前就不肯走了。”
萧北炎懒得搭理这个八卦精的追问,言简意赅地回答:“她的身份我不确定,得继续确认。但我注意到她,跟这些没关系。”
不过是因为,这是从他手心里逃走的,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哟,有情况?周舒砚眯起眼睛看了看老友,把身体凑近了一些,一副从实招来的模样。
萧北炎警惕地盯着他,以眼神示意,免谈。
啧,这么藏着掖着,周舒砚眼珠子一转:“那既然如此,这姑娘现在有勾结外族的嫌疑,又涉嫌刺杀康王,先下到狱中,慢慢审问?”
那风吹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河水里一泡就抖得跟筛子似的,下到大牢里?怕是没问出什么就吓死了吧?这什么馊主意!萧北炎瞪老友:“勾结外族会被外族追着跳河?至于康王……嘿,我还正要说这事儿呢,陛下让他在王府中好好闭门思过,为苍生祈福,他倒好,都胡闹些什么呢!”
因为从小的过节,靖王殿下丝毫不掩饰对这位兄弟的看不上:“要让言官知道他偷跑到别庄胡天胡地,非撕下他一层皮来不可……啧,真出息。”
正说话间,被他派出去的一队兵士回来了,禀告:“王爷,按您的吩咐,我们去了别庄,表示听到了打斗声要查,对方推阻不过,最后由邹家公子出面,随便寻了个理由圆过去了。这一遭后,康王殿下当不会正大光明地找苏姑娘的麻烦了。”
周舒砚在一旁听得咋舌,直叹萧北炎这一招够狠。
明明是这苏巧儿姑娘胆大包天,差点没举剑捅了康王,他带着几名武功高强的影卫冲进去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出来不说。还随即遣兵士假装不知何时,上门盘查,康王想要自己大半夜跑到别庄找歌姬胡闹的事儿不抖出来,自然只能选择吃下这哑巴亏,让自己的狐朋狗友出来赔笑说没什么事。
可真够护短的。
萧北炎被他一脸“等着挖八卦”的模样看得心烦,眼不见为净地转身就走,踱到安瑶洗浴的帐前,硬邦邦地问:“打理完了吗?”
当然,这只是出于礼貌而已,时间已过了许久,怎么着也该弄完了。
结果问完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传来细细的声音:“好……好了。”
嗓子微微有点抖。
还在怕?这姑娘不是狐狸变的,该是小老鼠变的吧?胆子也忒小了。萧北炎暗自摇摇头。
掀开帐门走进去,却见安瑶已经换了身宽大的、影卫送来的新衣服,长长的头发柔顺地披散着,一直盖了半边脸。因着是军中库房临时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太大了,简直像裹了一层小被子,愈发显得整个人纤细娇小,楚楚可怜。
不过……靖王殿下把目光投向她身旁空空荡荡的食盘。
一名壮年士兵都吃不完的餐,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可真行。
弱小·无助·但能吃的安瑶见萧北炎走进来,略略有点紧张。
天知道,她宽大的男款袍子底下,还小心翼翼地藏了一条狐狸尾巴呢。厚厚的长头发底下,也藏了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这要是漏了馅儿,还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方才努力了半天也收不回去,好在细细感受了许久,突然变成整只狐狸的风险应当不大。
萧北炎看她面色还有些战战兢兢,想了想,往她那边靠了几步,寻思着拉近点距离谈话,可能会让人放松些。
结果刚走了两步,安瑶紧张兮兮地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停,王,王王王爷,咱们打个商量,您能坐远一点儿不?”
萧北炎拧着眉头,不知这人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安瑶装作不在意地扒拉两下头发,清了清嗓子:“虽说咱们挺熟了的吧,但大晚上的,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对吧?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哈,哈哈……”
萧北炎:“……”
靖王殿下冷着一张脸,迈开大步,几步走到安瑶的座位旁,金刀大马地坐下了:“这会儿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趴在本王肩头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安瑶:“……”
这男人真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