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房里待到中午,又和明骁一起吃饭。只因明骁一直执着于唤醒她的记忆,不停地说着明妧往日里的一些趣事。但小满知道,这些记忆都不属于她。自己是占了别人的身体,当然也感到心虚,只能尽量在明骁面前表现出顺从的态度。
一顿午饭就这样吃的不咸不淡,林小满望着已经说得口渴了的明骁,心里想着,她是愿意让明妧回来的。她有这么疼爱她的兄长,家里人想必也是很挂念她的。
只是到了那时,她林小满的灵魂也能回到现代吗,还是只能像鬼魂一样,飘荡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林小满是不敢向明骁坦白身份的,这才半天的相处时光,她已经明显感受到,这人性子里透着一股偏执。不信她的话倒还好说,只怕是会将林小满当作妖怪。
这时候她就忽的想起了陆景珩,这个人很轻易的就信了自己那天方夜谭般的说辞。林小满觉得,哪怕是活在21世纪,忽然出现一个人告诉她自己是来自30世纪,她也是不愿意信的,精神科慢走不送。
可陆景珩为何就信了?
“圆圆,你在想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明骁打断了她的沉思,探询的目光看过来。
“哥哥,陆家祖母她待我很好,只是我离开之前她病倒了,还昏迷着。你能不能让人,去帮忙打听一下……她如今……”林小满鼓起勇气,将上午在房间里想的这件事说了。
她确实很担心陆老夫人的安危,几个月的相处时光,两个人俨然成了亲祖孙。
“祖父他合眼前,口中念着的是你的名字,却没能见你一面。”明骁的声音很冷。
林小满低下头去,她明白,明骁现在很不高兴。于他而言,明妧错过了最疼爱她的亲祖父的最后一面,现在心里挂念的还是别人家的祖母。况且,明妧的失踪,是老国公爷病倒的导火索,从此成了心病。
见她不说话了,明骁喊来小蝶,让她带郡主回房间休息。
小满却起了身,“我见到了的。”
明骁看向他,“见到什么?”
“见到你,送祖父出殡的时候。”小满再度想起,那时胸口的隐隐作痛,是明妧的心在痛着。“我在客栈二楼,看到了。”
明骁起身,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如此便好,等回了家,我再带你去祭拜祖父。”
回家么。林小满原以为明骁是不会带她回去了,毕竟郡主身亡是当今皇帝拍板过目的决议,她这一回去,也不知是何境地。
“什么时候回家?”小满轻声问道。
“再过几日吧,待我安排好,就带你回去。”明骁对乖巧的明妧感到满意,又叮嘱道,“若是我出去了,你就在这素心苑,不要出去走动。圆圆听话,好不好?”
小满点点头,“好。”
直至此时,她才看清自己心中所想。原来一直在期待着,陆景珩能过来带走自己。
等回了国公府,深门大院的,陆景珩就算人手再多,也无法从高门显贵手里抢人。
陆景珩不会来的吧。昨晚还那么生气,那么在乎蔷薇,即使自己失踪了,等查明是明骁动的手,估计也不会担心什么。不知道蔷薇的病如何了,她就算还是那样,陆景珩也会娶她的吧。
林小满你真的是个大傻瓜。当初怎么就在花灯上,许了那么个愿望。
不可能实现的。
左侧偏房,凌风凌云正在吃饭。
“哎,你说这陆家当真这么好?郡主她还真把陆家人当作亲人了……”凌云扒着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和凌风都有武功在身,听力是不错的,加上隔壁两位主子进食的时候,丫鬟们都是屏气凝息不敢发出声响的,所以他们也将兄妹二人的对话听了几句。现下明骁也回了书房,凌云便大胆的谈论起来。
凌风回忆起正月里遇到郡主的时候,她和陆家人,似乎确实很亲近。“郡主失了记忆,陆家将她当小姐养着,自然容易生出一些感情。”
凌云点点头:“等回了府,过段时日就好了吧。”
“回府……”凌风长叹一口气,“少爷早就开始头疼此事了,陆景璋来找他之后,他就开始想着怎么带郡主回去了。”
“就凭少爷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在皇帝老儿那里讨个便宜呢?”凌云说话一向随意,除了一如既往的尊敬少爷,很多人他并不放在眼里。
凌风放下碗筷,“若你指的是让皇帝收回原来的昭告,重新恢复郡主的身份。你不觉得,比登上青天还要难?”
帝王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威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何愿意收回成命,自己打自己的脸。
凌云有些忿忿不平,“这皇帝也忒不是个东西,当初答应了少爷,一定会保留郡主的身份。转头就把少爷派出去打仗,又让大理寺草草结案,换做是我能直接反了他!”
凌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这话也是能说的?你怎的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凌云“哼”了一声:“我就是替少爷感到气愤。”
“少爷心里的不平怎会比你少。”凌风倒了杯茶水,“只是郡主的事他必须慎重,若没个周全的法子,就是天大的麻烦。”
“你聪明,你快替少爷想想办法。”凌云催促他,并不嘲讽,说的是真心话。
“我已经与少爷提过了,只是具体的事,还需少爷安排。”凌风喝了口热茶水,答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凌云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
“郡主如今,只是不能再用往日的名字身份出现在府上,那么少爷可将她当做义妹带回去,换个名字和来历就好。”这便是凌风想出来的主意。郡主常常进宫,京城里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多半都认识她。若要换身份回去,那便要找个由头藏好,不让外人有看见的机会。
明骁现在,也正在忙这件事。他托人查了一些东西,查到明家偏支的一个远方亲戚家,有个小女儿因病去世,年仅十四岁。
需要委屈明妧,借用这位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方表妹的身份,被过继到威远侯夫人的名下,作为养女。只是这样的话,明妧院子里留着的那些下人都要换了,确切来说,在后院里侍奉的丫鬟小厮们,但凡是信不过的,都最好调走。
他现下就要忙着安排这件事,把那些下人随便找个由头送到明家的田地庄子上去,再调一些没见过明妧的,到后院伺候。
一下午的时间,明骁把公文信函都写好,让凌云回府跑一趟,府上自然有人负责这些事。
凌云回城时已近黄昏,送完信出府后,他特意观察了一下万客来酒楼,听凌风说这是陆家的产业。
酒楼此时食客络绎不绝,生意正好,从外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只是凌云不似早上买烧饼的凌风,运气那般好。他正要离开,二楼望景的长廊就跳下来一个人,生生的将一把剑横在他面前。
“哟,好久不见。”凌云丝毫不惧,细细打量着,这个上次从自己手底下逃走的男人。
陆沧面色不佳,“你跟我走一趟吧。”
凌云哪肯乖乖就范,也不再客气,直接与陆沧动起手来。闹市打架,又是在陆家人的主场,他是占不到便宜的,于是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逃跑。
凌云逃得快,陆沧奋起直追。这场景何其似曾相识,简直就是几个月前的版本对调。凌云逃命的身手要比陆沧敏捷一些的,一路逃到接近城门口,眼看着就要甩掉陆沧——霉运再次缠上了他。
这一次,凌云直接撞上了刚进京城的陆景珩。陆景珩和陆海二人二马将他拦了个结实,尴尬的是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原本道了歉想借道绕开,追过来的陆沧已经远远的看见了自家少爷,连忙大喊,“陆海,拦住此人!”
行走江湖,戴面罩非常有必要。
——【凌云被活捉有感】
陆景珩没带凌云去万客来,而是城东一处宅子,是他前两年置办的。
凌云在椅子上被绑得结结实实,陆景珩没有一上来就严刑拷问,这点还是让凌云心里松了口气。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陆景珩,年轻的男人身着深蓝色披风,脸上却是没什么血色,有些苍白。他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分立着,盯紧凌云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有什么小动作。
“陆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家将军还没追究你藏匿郡主一事,你倒先来绑我了。”凌云笑着说话,又故意用明骁“将军”的身份,来压一压陆景珩。
“琳琅在何处?”陆景珩不想关注那些弯弯绕绕,他只想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郡主么,自然是在府上了。”凌云丝毫不慌,扯起谎来像模像样,“天没亮就送回府了,现在么,可能在与侯夫人一道用膳。”
陆景珩心里一沉,目光冷到极点。这时却又望见了凌云的鞋,上面还蹭着不少未干的软泥,“你从城外回来的。”
进了城就是平坦的官道,即使下了雨,也不会泥泞不堪。如果凌云一路驾着马车送琳琅回府,那么只在城里活动,脚上不该有这么多新泥。
“陆少爷又说笑了,我每天帮我家少爷办事,进城出城都是常有的事。”凌云见自己被拆穿,也坚持圆谎。
陆景珩现在不信了。若是真送回府中了,还有什么事比看守院子、压住郡主回京的消息更重要?需要明骁又将亲信派到城外去办事。
“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陆沧开口道。
“这位小哥,上回我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凌云朝陆沧眨眨眼睛。
陆沧脸一黑,心底期待着少主快些用刑吧。他上回让这个人一路跟踪到塞北,又追回京城,两个月来回一千多里路,追得他很是辛苦,还落了一身伤。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陆景珩道。
“总归是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凌云不再坚持说是在府里了,“我真不懂陆少爷为何要执着此事,郡主她失了记忆被你藏在陆家,你却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皇帝查了那么久,你陆家私自藏匿郡主已是死罪。只是我家少爷心善,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罢了。”
“她现在如何了?”陆景珩又换了个问题。
“郡主很好,也不缺人伺候,就不劳陆少爷再费心了。”凌云又道:“我们少爷向来是最疼郡主的。”
“可你家少爷,无法带她回家。”陆景珩道,“靖宁郡主已坠崖身亡。”
凌云一听这话便恼了:“如今这局面,罪魁祸首不正是你陆景珩!皇帝已经将武安侯世子打进了大牢,亲事自然也作废了,若郡主早些时日回府了,如今依旧是靖宁郡主!”
陆景珩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如果琳琅回去继续做郡主,又会是什么样子。可那个时候,她确实是抓住了他,不想离开,亲口说要跟他走。
“你家少爷想的那一出劫亲戏码,就不怕毁了郡主的声誉?”陆景珩声音冷冷的,“哪怕我那时送她回去,她在京城也不会好过。”
被劫走数日后才回家,对姑娘家的清誉而言,是致命的。流言蜚语亦能杀人于无形。若是真的靖宁郡主,想必还是愿意回家的。可林小满是权衡了利弊关系,这才做出了决定,虽放弃荣华富贵,却能远离是非之地。陆景珩现在懂了她当初所想。
凌云闻言也沉默了,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少爷一定考虑过。只是在那个关头,那时的少爷还不是现在的少爷,只能想出这么个冲动的办法,阻止郡主的下嫁。
陆海见凌云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向陆景珩请示,“少主,属下来拷问吧。”
陆景珩摇摇头,“先将他关在这儿,明日再说。”他不指望能从这个明骁的亲信口中得出什么有效信息,最好是先将人关着,等明骁现了踪迹,再跟踪就简单些。
陆沧闻令后,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是陆悬制的能让人浑身绵软无力的神药,捏着凌云的双颊就给他灌了下去。
凌云呛了几口,“这什么玩意儿,比胡椒粉还难吃……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陆沧:“……”
转身跟上少主,不再搭理此人。
陆海也皱了眉,临走前踹了凌云一脚,“你最好老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