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叶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武卒们闻后也尽皆点头。
鱼师爷正欲再行争辩，忽然一名武卒进账，大声道：“禀报将军，属下在城墙外抓到一名奸细。”
“奸细？”千树叶撇下鱼师爷，低头沉吟。
他早听说虎卫营因将主要兵力用来修筑长城，反而疏漏边防，致使多名别国奸细绕道自同州城北混进肃越国。
据说，营中已经关了七、八名奸细，只是不知道漏网之鱼又有多少。
“好巧！”千树叶暗道。
心下觉得此事大有文章可做，只要把事情闹大，使其直达天听，未必不能使主战派的地位来个天翻地覆。
今日竟赶上了抓奸细的现行，且得好好做做文章，与鱼师爷的争执倒可以往后放放。
想到这里，千树叶朗声道：“带上来！”
那武卒应声出帐，不多时便带回一人，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正是连离。
原来连离一路穿过峰群，果然不几日便到了肃越国北线，见有长城阻隔，便欲绕道而行，不料被长城上的武卒瞧见，当作奸细抓了起来。
这几日他走得辛苦，此时蓬头垢面，极其狼狈。
不等千树叶出声，那武卒抬脚踢在连离腿弯，大声道：“跪下了。”
连离站立不稳，登时跪倒在地。
千树叶打量连离片刻，道：“奸细从何而来？”
连离甫一出谷便遭此冤屈，心中不甘，此时正怒容满面，道：“我不是奸细。”
那武卒道：“此处乃肃越国北线，除了虎卫营的人之外，从来没人进出，你在城外鬼鬼祟祟，不是奸细是什么？”
连离心中气不过，又见对方人多势众，只得暂且忍耐，闷声道：“我从北方饶山而来。”
连离话音一落，营帐中的十多人中倒有一半立时留意起来。
虎卫营中屡次有人在饶山中凭空消失，未留下丝毫痕迹。
此事在众武卒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疙瘩，这饶山中究竟有何古怪，谁也不知。
若眼前这奸细真的从饶山中来，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是以纷纷留上了神。
千树叶冷哼道：“此处向北，了无人烟，饶山之中，更是连鸟兽都避之不及，你如何能从饶山而来？”
连离暗忖道：“我只道我对外面的世界丝毫不知情，原来外面的人对逍遥谷也丝毫不知情。”
他见千树叶蛮横至极，当下也不客气，直言道：“饶山之中人丁兴旺，何言了无人烟？将军如此说话，怕是要被人笑话。”
千树叶闻言勃然大怒，暗想：“好你个小子，油腔滑调，敢跟本大爷顶嘴，我要叫你好看。”
只见他从腰间取下一根九节铜鞭，在手中摆弄。
众人见千树叶面色不善，心知眼前这少年怕是立时便要遭殃。
果然，千树叶沉吟片刻，突然出手，甩起九节铜鞭，向连离袭来，连离未曾防备，这一鞭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肩头。
连离吃痛，只觉天旋地转，便要晕厥过去。再看肩头，铜鞭将肩上皮肉带起，一片血肉模糊，露出白色的胛骨。身子却被武卒按住，一时动弹不得。
连离何时受过此等冤屈，他疼得呲牙咧嘴，浑身颤抖。
随着这一鞭子挥出，千树叶觉得畅快多了，看着挣扎不休的奸细，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这便是你逞口舌之快的代价。”千树叶暗道。
嘴角扬起又垂下，一瞬间，千树叶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眼前这个少年的脸色变得极快，如果说方才是明亮的，此刻则是阴沉的。
极其阴沉。
这阴沉的脸色绝非是因为痛楚，也不会是因为恼怒，甚至不是世间任何的情绪。
远远的，武卒们也感到这股阴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嘿嘿……”
连笑声也阴森恐怖起来。
“匹夫，你如此狠毒。我定饶不了你！”一个阴沉而缓慢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发出。
这语气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千树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几乎尿了出来，忽而又抓起铜鞭，狠狠地打在连离的肩上、头上、背上。
连离只嘿嘿冷笑，浑似这些鞭子打的不是自己，远没有方才的痛楚之相。
“装神弄鬼！找死！”千树叶边打边骂。
一鞭、两鞭、三鞭、四鞭……
再这样下去，这少年怕是要当场毙命。
众武卒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个主意：“这小子大概是鬼上身，要不怎么会如此邪性。”
“嘿嘿、嘿嘿，你想怎样死？”阴沉而缓慢的声音再次从少年的口中发出。
千树叶愈发狠毒起来，好似要将连日来所有的怨气都要撒在眼前这名少年身上。
鱼师爷欺身到了跟前，将手搭在千树叶的手臂上，道：“千将军且慢，我看这小子大概是别有来头。”
千树叶本是武将出身，体魄强壮，力大无比，此时被鱼师爷轻轻一搭，竟然抬不起手臂，心下大为诧异，便知鱼师爷身怀绝技，一时不敢小觑，淡淡道：“饶山乃穷山野岭，人迹不至，怎会冒出来这小子。”
鱼师爷将身子又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饶山之中虽煞气奇重，但未必便无人居住，其中关窍甚多，将军可否稍移贵步，待卑职细细禀来？”
千树叶见鱼师爷神神秘秘，虽心下鄙夷，却也不好直驳其面，当下举步进了内室。
鱼师爷紧随其后，余下众人在营帐中恭候。
“千将军，你可否想过，若饶山无人，又何必修这长城？”鱼师爷问道。
千树叶闻言一怔，自己确实未曾想通此节，颓然道：“上意难测，我为武夫，以执行军令为天职，至于为何如此，却不是我所关心的。”
千树叶顿了一顿，又道：“听鱼师爷的意思，似乎这北线之外还有人居住，不知是何国和民？”
“将军取笑卑职了，不过据卑职所知，这北线之外是否有人居住并不重要。”
“哦？”
“当年有人向肃越王建言要在同州之北修建长城，并不是为了防备他国入侵。”
“鱼师爷不会又要说什么北方煞气吧？”
“将军明鉴，修建这长城，为的便是防备北方通冥幽鬼。”
“通冥幽鬼？果真有这种东西吗？”
“将军初来此地，不熟悉其中处境本在情理之中。通冥幽鬼本存于饶山中天乙不临之地，当年有世外高人留下十六字谶言，叫做鬼魅将出，六道即乱，丙寅炉火，天下难安。说的便是在丙寅这年，饶山中的通冥幽鬼将会解除禁制，横行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