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霍毅。
他虽认不出来人是谁,多年浸淫商场,多少也有些许识人辨人的本事。
这邋遢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但江璐璐一向好强,除了上次江谦被绑架,她实在慌了神,遇事从未麻烦过自己。
碍于江璐璐,霍毅先将江谦送回了家,又折返回来。躲在楼道转角处,以防那人发难。
“动嘴归动嘴,动手做甚?”
霍毅自阴影中快步走了出来,一把钳制住江海的胳膊,将仍在发愣的他拉扯开来。
“没事吧。”
霍毅把江璐璐护在怀中,看着她皙白手腕上通红发乌的手印。
怒不可遏。
江璐璐摇了摇头:“没事,我二叔向来脾气急了点。”她回头一看,没有在楼梯口看到小萝卜头的身影,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霍毅知道她在找谁,“谦谦回家了。”
江璐璐不愿在霍毅面前丢人,更不愿在儿子面前示弱。
“我同二叔还有几句话没讲完,你先回去吧。”她轻轻一推霍毅厚实的臂膀,他却没有松手。
霍毅没有理会江璐璐,径直看向江海。
“您是璐璐的二叔吧。”
随是询问,确实不容置疑的语气。从刚才起就插不上话的江海这才有了用武之地,连忙应承道:“对对,我是璐璐......”
话还没说完。
“我是璐璐的未婚夫,您刚刚的行为吓到璐璐了,有什么事您现在可以跟我说。”
霍毅的声音极沉,如大提琴般浑厚,丝丝缕缕的流淌进了江璐璐的心间。人生二十余年,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站在身边,爱她,无条件的护着她。江璐璐咬了咬下唇,一时有些莫名的感动。
霍毅那话说的听上去,恭歉还带着一丝敬意,但如果江海有那么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应该听得出其中蕴含的怒意。
可惜,他没有。
江海兴奋的搓了搓骨节肿大且粗糙的手,一时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啊...那个......侄婿啊。我......”
自家极品亲戚,江璐璐是不愿意霍毅掺和进这事的。
她向霍毅递了个不要搭理江海的眼神,将霍毅往自己身后一推,下意识张开手臂做了个护着霍毅的姿势。
“二叔......”
她话还没说完,那厢江海已经从兴奋里寻回了理智。
“侄婿啊,二叔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看......”
江海浑浊的双眼只有在提到钱时才有那么一丝光亮,垂涎欲滴的模样令霍毅大倒胃口,江璐璐更是低下了头。
霍毅低垂下眸子,朗声道:“您应该也知道,我霍家虽不算是什么巨富,也还是有点闲钱的,这个好说,但是......”他话音一顿,抬头。
目光作剑,劈天盖地而来。
江海再怎么也是混迹社会几十年的老油子,但他发誓,这是他见过最骇人的目光,让人从心底就不敢起反抗的意图。
“不要再来纠缠江璐璐。”
一字一字,霍毅说的极慢,且稳。
“你可能不知道,缺钱的人很多,缺命的也不少。”
“你希望,你缺哪个?”
最终钱还是给了江海。
恩威并施,别人才会尊敬你、惧怕你。
江璐璐不知,但这正是霍毅的拿手好戏,不然他又凭什么如此年轻就接管了霍启东的公司。
回到家里,江璐璐一直很沉默,霍毅也识相的没有打扰。
倒是江谦在饭桌上说个不停。
一会儿甜甜拿了他的彩笔,一会儿他揪了甜甜的小辫子。江谦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不是有清脆的笑声溢出。
江璐璐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着听着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总是甜甜长、甜甜短啊!
江璐璐一把拉住站在凳子上唾沫星子纷飞的江谦,问他:“甜甜是谁啊?”
江谦的演讲戛然而止,他自己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脱口而出:“幼儿园唯一跟我玩的小朋友。”
“唯一?!”
江璐璐惊诧之下,猛地站了起来。
江谦这才知道自己讲错了话,暗自怪自己傻愣愣的。
“额......那个......不是这样的妈妈......”越说声音越小。
毕竟他也还只是个孩子,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圆场。
看着江谦那张憋得通红的小脸,江璐璐什么都懂了。
一直以来她担心儿子因为家庭受人白眼,她的儿子同样也心疼她。她能拼了命工作,能在物质上把儿子养的白白胖胖,可这就够了吗?
江璐璐胸腔一阵酸胀。
有些东西溢得满满的,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江谦看到江璐璐的眼泪,更是慌了神。短短的手臂圈住江璐璐的脖颈,让江璐璐把头埋在他小小的胸膛上。
江璐璐听着儿子一声又一声,微弱、但坚定的心跳。
霍毅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时江谦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江璐璐一个人坐在窗边,膝盖上摊开了一本书。她的目光却投向窗外的灯红酒绿,薄唇抿得紧紧。
嫁给霍毅,她心里总是过不去那个坎。
或许是因为霍启东夫妇两个不加掩饰的轻蔑吧。
她自认算得上独立自强,一个人拉扯着谦谦也没有怨过谁,只不过是家境没有那么优渥。凭什么都要觉得她只是贪图钱财的?
她确实是爱着霍毅的。所以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霍毅身旁。不必受人青眼,不必遭人议论。她江璐璐与霍毅,清清白白的两个人,没有什么臭铜烂钱,只是相爱。
可相爱不难,现实却太难太难。
她叹了口气。
霍毅看着自家爱人一气悠悠探出的愁苦模样,忍不住拿沾着水的手点了一下江璐璐的鼻子。
江璐璐正想的出神,冷不丁挨了一下,抬头去看他。
一双眼睛晕着光彩,含着未散却的怔愣。粉嫩双唇微微张开,小巧的鼻头沾着透明水珠,煞是可爱。
霍毅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愣的爱人究竟有多么自立自强,也知道她现在在忧虑些什么,但他却无能为力。
他想说你我本是一体,你大可以多依靠我一些。
他想说人云亦云,旁人议论便议论,我们关起房门过自己的日子。
他想说贫贱也好,富贵也好,风风雨雨,我们都渡了过来。现在,风停了,雨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这些话滚在喉间,灼热着,叫嚣着,他却不能将它们吐露出来,只得硬生生的打碎牙齿合着血吞下去,任其在胸腔间翻腾。
因为他爱江璐璐。
而这,不就是江璐璐吗?
不怕乞丐怕无赖,江海便是那没完没了的无赖。
都是一家人,江璐璐并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到一分钱也不肯借给他,只是怕开了这个口,以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她当做提款机。
可霍毅一席话狠戾,竟将江海吓得没了踪影,江璐璐也乐得自在。
江璐璐坐在办公桌前,翻看了两下手机,桌面上空空如也,一条消息提示也没有。
她又不死心的打开微信,列表一片整洁,只有公众号冒出两个红点——还是广告。
江璐璐只得关上手机,趴在桌上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虽然两人只隔着一扇门,但霍毅工作繁忙,而且两人也不可能在广大同事的眼皮子底下谈情说爱,所以霍毅大部分情况下都会给江璐璐发短信。
一条一条,闹得江璐璐不得不将声音关掉,才勉强止住一个办公室的小姑娘们不时的张望。
可今天一上午都快过完了,手机还是没动静。平日里嫌烦,今天少了这份聒噪还寂寞了起来。她甚至都要怀疑崭新晶亮的那块iPhone是不是被谁调换成了板砖!
手头的工作也都告一段落,江璐璐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午休时间,一众同事也都浑浑噩噩的忙碌着,没有人关注她。
当机立断,溜!
自打霍毅回到公司后,公司再度重新运转,霍启东也就回家继续过他休闲舒适的养老生活了。任谁都不得不称赞一下,霍毅确实青出于蓝胜于蓝,他霍启东确实比不过自家年轻有为的儿子,公司事务也插不上手,也是不得不收拾收拾给霍毅让地儿。
但这并不代表他这个甩手掌柜做得彻底,还是要关心一下公司运营情况的。
眼见着天气风和日丽,陪着李雪茹逛完街的霍启东让司机拐入东耀集团的大厦,只身上楼,“突击检查”。
说是突击检查,他自然信得过霍毅的实力,只是好久没来公司,所以顺道上来看看。
这一看,可真给他看出来点问题。
账上少了二百万!
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是喝口凉水那么简单。
什么名头也没有,二百万不翼而飞,账面上仅仅挂了四个字——总裁私用。
他倒不心疼这区区二百万,只是谁教得霍毅,毫无由头,取公司的钱去私用?这几天也没有什么活动,霍毅这二百万往哪去了?
捏着报表,霍启东径直闯入了霍毅的办公室。
正在汇报工作的杨菲登时停了下来,她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瞧着霍启东来势汹汹,识相的退出了办公室。
霍启东也不含糊,直击主题,质问道:“霍毅,公司账目上怎么少了二百万?”
霍毅手中掐着一支纯金的钢笔,翻阅文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父亲。
“二百万?”
霍启东走上前,将报表拍在霍毅的桌子上,“七月二十号,你看看,这二百万去哪了?”
霍毅放下手中的文件,将霍启东身前那张纸拿来扫了一眼,眉头一皱,接着舒展开。
七月二十号,正是江璐璐的二叔江海来要钱的那天。
“手头不宽裕。”霍毅语气淡淡,仿佛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霍启东见到他这副不思进取不知悔改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霍毅!你就是这么管理公司的?”
霍毅颔首,目光也不躲避,直直与霍启东相望。
室内一时无言,静得很。
“是不是那个江璐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