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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到南京，田小雯决定先停一段时间，整理手上的照片和思绪。
最近，她发现心里老是莫名冒出奇奇怪怪的念头，怎么也甩不掉，有时似乎还会产生某种错觉。
这人就像片落叶，飘多久都是要归根的。这是父亲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回到家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田小雯心底踏实了不少。
她把行李箱推进房间，甩开鞋扑倒在那张散着香气的床上，连滚了好几圈。
很久没有像这一晚睡得这么熟了。
掀开清早九点的窗帘，阳光暖暖的，伸个懒腰，将储存卡里的照片拷到电脑里，按编号整理归类。
纯白色的桌面壁纸，几个图标排列整齐。她不想搞得乱七八糟的，在很多方面。
弄完这些，田小雯扫视衣柜、书桌和四个角落，总觉着房间被塞得满满的，很不自在。
一直在尝试断舍离的她，总是想要丢掉些什么。
于是她动手开始整理起来，把以前留下的衣物，鞋子，旧项链，通通扔进了垃圾桶。包括大学时每天写下的好几个日记本，也连翻也没翻开就丢掉了。
像扔掉几张废纸，看起来毫不费力。
在抱起当初执意要留作纪念的几沓书时，一个淡蓝色笔记本滑落下来，田小雯低头扫了一眼，目光颤了颤，猛地记起什么。
她放下那些书，缓缓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打开第一页，看见几个歪歪扭扭的文字的那一瞬，抵挡了多年的记忆再也止不住了。
赵长歌，那个一直想要永久删除的名字，如病毒般反复闪现。
一晃四年过去了，田小雯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曾经在自己生命里闪闪发光的人。
“我感觉，还是放不下他。”
“你没睡醒吧大姐，搞清楚，你们已经分手好几年了好吗。”
“四年，正好四年。”
“所以啊，那你现在什么情况，死透了的灰还想玩复燃？”
往对话框里按了两个白眼，发送到备注是安蒙大小姐的联系人后，田小雯摁灭手机屏幕，愣了好久。
过去的日子飞快回溯，等回过神来，她发现心里空荡荡的。
随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收拾好心情、相机和包，出了门。
……
现在是七月，夏天最热烈的时候，一切都很鲜明。
田小雯坐在飞往重庆的航班上，窗外满天的浓白云团，一千四百二十二公里，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远。
她反复的回忆那个夜晚，想搞清楚赵长歌把淡蓝色笔记本交到自己手上时，天上到底有没有月亮。
而那时两人说过的话，像穿过指缝的沙，不经意间一点点流泻出来：“很快，一年后大学毕业，我们就真的成大人了。”
“到那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整整四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田小雯还能想起，自己靠在赵长歌怀里，轻轻闭着眼睛问：“不知道下一个四年，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一定会的。下一个四年，我们还要一起回学校来看看。”语气明朗，坚定的眼神，在夜色下无比清亮。
她记得特别特别清楚，像是第一次在耳边，在眼前发生着。风和爱情的气息繁盛生长。
这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来到重庆。
时隔五年，田小雯独自去赴一个已悔的约。
或许是因为路过了太多地方，走在曾无数次走过的街道上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商店，餐馆，楼房，招牌，一切照旧。只是如今看来，到处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那场能把一切冲刷干净的小雨，迟迟没有落下。
走着走着，恍惚间她总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些午后，可扭过头去，身边空无一人。
有时候她真的在想，要是某一个刹那，自己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还是身在过去，后来的一切都是幻觉，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样的话，该庆幸还是失落呢？
找到暂住的酒店，田小雯举着相机，用了一整个下午，在山城的热浪和雾色间走走停停，胡乱按下快门。
等到第二天，她才去那所种满黄桷树的学校，四年里诞生了很多故事的地方。走上南山路，树影摩挲着细碎的阳光，来往行人熙熙攘攘。
印象中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一晃神就走过了大半。
她有意识放慢脚步，四下环视，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突然间，在她回过头时，人群中闪过一道轮廓，猛地一下刺痛心脏。
那个陪她走过许多路口的身影，正快速从眼角划过，转去下一个路口。
距离不到十米，真切而具体，绝对不会再是错觉了，但田小雯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以为，这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犹豫了两秒，心跳频率加快，她深呼吸一下，毅然转身追上前去。
“赵长歌！”那人应声回过头，很可惜，没有认错。
她在几步之外喊出那个名字，嗓音微颤：“真的是你……”
“嗨，是你啊，田小雯。”
“好久不见。”两人站在路口两端相望，静止的风穿越耳畔和过去，吹散了很多东西。
……
田小雯和赵长歌像一对熟识的陌生人，礼貌地打招呼，叙旧，并排走了好久，不知不觉来到学校门口。
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走进校门。田小雯盯着自己的脚尖，随口提起：“你怎么会……”
“出差，我来重庆出差呢。”
“我也是。路过，就顺便来这儿看看。”
赵长歌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另一边那栋教学楼时，忍不住瞥了下一旁妆容精致，神色平静的田小雯。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在这块校前广场。那天的阳光特别刺眼，乱哄哄的空气里，突然闯进一道清香。
走上楼梯，路过荷花池，来到一条两边长满榕树的长道。田小雯往前迈了两步，摆动衣衫，朝懒洋洋地趴在树下的一只黑猫招手。
拉得很远的距离让赵长歌想起那个傍晚，和她并肩走过这里时，自己鼓足勇气牵起了那只手，满脸的鲜红色落霞。
篮球场，小小的露天舞台，各个角落围起一堆堆人，正穿着毕业礼服轮番合影。田小雯看了一眼就转身走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一幕在赵长歌眼里，映出的是那年同样的地方，毕业典礼上，她抱着自己哭得一塌糊涂，天空是深蓝色的。
“对了，你和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田小雯开口打破了沉默，那副飘忽的神情却不像是在和他说话。
“有啊，前不久还和许原通过电话。”
说起来，一开始赵长歌能和田小雯这样的人产生交集，还都是因为同寝室的许原。记不清两人是打了一个怎样无聊的赌，赵长歌输了，惩罚是随机向一位女生要联系方式，要到为止。
他第一个开口的对象不是田小雯，但只有她回应了这个既突兀又尴尬的搭讪。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赵长歌禁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
“噢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一个人。林一哲，你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吗？”
田小雯轻轻摇头，时不时转眼看向那张发丝凌乱的脸。
“他呀，居然当公务员了，你说是不是特违和！”
她仔细想了想，笑着点起头来。林一哲这号人物，自称风流倜傥，实则神经大条，在校内傻出了一条邪路，四年里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当然，除了毕业前不知怎么没想通，跑去考公务员，走起了干部路线。
两人就这么以一些小事为纪念的依据，循着记忆聊起了那些日子，默契地避开所有与自己相关的话题。
不知不觉就在校园里绕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语，赵长歌和田小雯渐渐熟络起来。
“还以为过了这么久回来，学校肯定有很大变化。但没想到，这里的一切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足球场围栏前，赵长歌长舒一口气，感叹道。
“可我们却变了。”
很轻的颤音，他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