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寓门口,赵陟两人的越野车前。
夜晚的地狱厨房区远没有那么安静,有着不知道哪传来的惨叫声,和隐隐约约的汽笛声。
但这里有着一个安静的人。
赵陟蹲在大街上,拿着一瓶从越野车里拿出来的可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他想喝酒,可他不敢,也不会。
昏暗的路灯和对面街头隐约透露出来的光,胡乱的打在地上,只有些许照亮了赵陟有些苍白的面孔。
间或有几群瘾君子走过,可看了看梅罗文加腰间的UZI,又悄悄走开了。
梅罗文加缓缓走了过来,不顾形象的和赵陟蹲在一起。
“你做错了。”梅罗文加环顾四周,看了看,没看见那个打着蝴蝶结的空间裂隙,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他又为了自己的多余想法摇了摇头。
“是的,梅罗文加,我做错了。”
“还有....谢谢你。”赵陟喝了一大口可乐,不住的打了个嗝。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嗯。”梅罗文加罕见的没有多话,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的蹲在赵陟身边。
风儿卷起地上的几张碎纸,远处不知什么什么人的嬉笑声远远随着风飘来。
头上是不甚清晰的星空。
两人蹲在一起,听得见的唯有赵陟低低的哭声。
片刻,赵陟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他开口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错了,就在十几天前,我还只是一个高中生,顶多比别人多上了几天的学,除了那些循环,我的人生至少还是挺和平的。”
“我来这只是想摆脱这种循环的人生,本来有你的帮助,我很开心。我还想着,如果高考也这么简单就好了,只要十五天军训一样的训练,也没什么。但是TMD那个怪物!还有这条人命!草了,我不想要我的人生变成什么好莱坞大片,我知道我只是个平凡的人,非常非常TMD平凡,和枪支,黑帮,丧尸,甚至什么别的傻B东西没有任何关系。我从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一个受了TMD黑魔法诅咒的人,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几个小时,他就死了!一个TMD活生生的人!就死了!”
赵陟手中没喝完的可乐被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塑料瓶弹起,褐色的可乐撒了一地,空可乐瓶子在地上滴溜滴溜的滚着。
看着可乐把原本已经斑驳不堪的街道染的更加污浊,他顿了顿,仰了仰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他继续说道,
“我很想说这全是假的,但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真的。我根本不想昧着我的良心去欺骗一个将死之人。我承认我还有一点该死的良心。”
“还是谢谢你,梅罗文加。”
“可这一切都是狗屎。”
赵陟无力的跌倒在地上。
他全身放松,一动也不想动。
“TMD,我想回家。”发泄后,赵陟瘫在地上,靠着背后的混凝土墙壁,“梅罗文加,我想回家。”
“我想回到那个不用考虑人命的家。”
梅罗文加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凝神看了赵陟片刻。
他刀削斧凿般的面孔露出了一丝近乎嘲讽的微笑。
嘲讽的近乎有些刺眼。
虽然路灯不够亮,但已经足够让赵陟看清这丝微笑。
“仓鼠先生,我承认从安逸中逃出是一件很令人沮丧的事,但我来这…..”梅罗文加笑的很开心,“只是为了一死。”
“死亡?”
“是的。”梅罗文加摘下了头上的礼帽,直接坐到了地上,甚至毫不在意这充斥着各种莫名痕迹的地板,“我已经死了,当然,是在我的世界。”
赵陟止住了眼泪,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梅罗文加的下文。
“你可能会质疑,为什么我的时空主宰没有复活我,对于一个掌控时空的人来说,做到这一切不是轻而易举吗?”
“事实上,我们的世界时空结构很独特,就好像一个游戏一样,以几个重大事件为节点,时空主宰只能把时间调至一个节点,而我死了的这次,却是半个大陆的生灵都活下来的最好结果。”
梅罗文加把礼帽捂在胸前,抬头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夜幕降临,纽约的光污染也很严重,月亮不见踪影,只有几颗星星在空中闪耀。
这些强过光污染的星星很孤独。
他笑了笑,继续道。
“老头和我的交情,没有那么重。”
“但我终究还是和那个老头有交情的,他给了我一个临时代行者的身份,他承诺只要我能完成任务,就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把我送到最开始,让我选择的机会。”
嘴角逐渐上扬。
“我想的说不是什么世界上有比你还值得怜惜的人,所以你要努力这一类的废话,他们有他们的人生,与你何干?每个人都该是自己人生的主人,但每个人也都是他人人生中的过客。”
他直盯着赵陟,碧眸中充斥着一股锐气。
“你是你自由意志的君王,无论是恐惧或是狂热,又或者别的什么,都不应该控制你,你属于你自己。”
“理性!理性!让理性告诉你,你最该做什么。”
“呼——”梅罗文加大笑三声,扬天长出一口气,便不说话了。
公寓旁的马路上,稀稀拉拉的走过几个行人,偶尔有一辆车开过。
两人都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中。
十几分钟后。
似乎是乌云散去了,如银钩般的月亮重新出现在天穹。
“我们走吧。”赵陟开口了。
“想通了?”
“嗯。咱们下午绑了政府的人,警察也该来了。”
“很高兴,可怜的仓鼠先生终于有了点脑子,令人惊讶。那么欢迎你,聪明仓鼠先生。”梅罗文加戴上礼帽,夸张的伸出右手。
敷衍式的握了握,赵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随着梅罗文加发动越野车,两人向着纽约城外驶去。
越野车带起的烟尘在月亮的反射下微微发着光。
而在公寓的门口,一只苍白的手挣扎着伸出门外,不甘的在地上留下五道爪痕,带着怨毒与仇恨。
正是那个黑帮老大的手。
越野车已然远去,苍白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再无声息。
........
纽约市郊外的一座豪宅的地下十五米处,一间极富科技感的实验室里。
合金打造的巨型银色大门在机械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门后的实验室足有几十米高,墙壁和地板都被某种不知名的银色合金覆盖。
空旷的房间内摆着三个巨大的培养皿,左右两个都是空的,只有中间那个充斥着某种绿色的营养液,一个深绿色的巨人不知道靠着什么倒立在里面。
像是一个被吊死的人。
高高的吊在树上,一动不动的人。
祂双眼紧闭,粗壮的手臂上有着一道一道的刀痕,背后有着一个绞刑架样的图案。
不知为什么,那个绞刑架的图案栩栩如生,似乎真的有一个维京时代的绞刑架立在眼前,上面挂着数不尽的尸骨,依稀停着两只乌鸦。
而绞刑架的下方,则是有着两头巨狼低头啃噬着腐烂的尸体。
两头巨狼毛色斑驳,但眼神中泄露出的丝丝凶光让他们显得极其骇人。
巨大的培养皿下面有着一块金属铭牌,写着一行英文——Wednesday.(星期三)
培养皿旁遍布着密密麻麻穿着各式工作服的工人。
随着穿着蓝衣的工作人员指挥,一辆巨大的全挂式平板车开了进来,稳稳的停在培养皿前方。
培养皿在几根巨大的机械臂的作用下精准的卡在平板车上,便走来一堆身着灰衣的技术人员加上外接的钢板,将平板车变成了一辆厢货。
钢板挡住了躺倒的培养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雷德冷链。
看起来是某个冷链运输公司的名字。
可无论是穿着蓝衣的指挥人员,还是穿着灰衣的工人,都不约而同的空出一片区域。
即使有人不小心经过,也是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因为那,有着一个全身白衣的研究员无力的瘫在椅子上。
符合人机交互学设计的椅子完美包裹住他有些瘦弱的身躯。
他眼中全是血丝,显然好几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一个全身西装的男子无视了这人为营造的怪圈,不卑不亢的拿着一叠文件走来,梳理整齐打了发蜡的一头金发和身上淡淡的古龙水位,证明他对自己的容貌极度关注。
他理了理自己的金丝眼镜,振声道:“董事长,是时候离开美国了,政府已经派人来进行司法调查了,他们认为我们偷税漏税,有违背人类公德的科学实验。”
“那些议员呢?”白衣研究员有些疯狂,“每年我们政治献金都是最多的。”
“他们只能给我们拖延时间。”金丝秘书推了推眼镜。
“真的要离开美国吗?”
“是的,先生。”
“那群贪婪的、喂不饱的议员要多少钱,全给他们。”研究员闭上眼,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我的先生,我们别无选择。”金发秘书双眼微眯,解释了下去“我们暂时去瑞士,或是瑞典躲几天,等他们做完司法调查,再让法务部和他们慢慢纠缠。”
“离开美国,说总比做要简单!整个集团怎么办!星期三又怎么办!瑞士,瑞士有什么?狗屎一样的军刀?还是无聊的机械表?该死!成功与我只有一步之遥!”研究员打扮的男子爆发了。
片刻,他吐出一口气,缓了缓,
“没事....我已经投放了基利和弗利奇到自由岛附近,应该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往东走!对!往东走!我们去哈特福德!集团在哈特福德有个秘密的研究基地,虽然小,但足够了。”
他喃喃自语,已经陷入了魔怔。
“赵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现在情况的重要性,此前政府成立的调查局很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我们的某些漏洞。而现在,又有几名探员在我们的酒店失联,这个不幸的意外引起了他们的高度重视。政府已经从下而上,动起来了。”
金发秘书顿了顿,继续道,
“美国政府,是一股全世界都无法忽略的力量。”
研究员深深的看了眼金发秘书。
“你不懂,阿尔。神让美国伟大,神也比美国更伟大。而星期三,万神之神,即将趋于完美。”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像一个虔诚的狂信徒,又像一个背水一战的赌徒。
这两者总是惊人的相似,总会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倾注绝对的希望。
Dr.Zhao,也就是白衣研究员沉默了片刻,最终,他开了口。
“对了,明天上午关上「笼子」,释放「狂战士」。”
“你疯了?那可是病毒!只不过是一些资金和不规范实验而已。”
“是政府的人疯了。”
“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它们的威力,赵。”金发的阿尔盯着憔悴的赵,“我承认现在公司的处境很不利,但我们有西半球最好的法务部...”
“没有了,没有什么法务部和阿尔弗雷德集团了,美国政府已经发现了我们在做什么,这个世界也已经发现了我们在做什么,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赵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星期三不过是个培养生物而已,动都动不了一下,就像那些生物学家们养的什么细菌或者海拉细胞一样。”
“我们在…”赵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快步走到了箱货前,看着被已经被铁板挡住部分的巨大培养皿。
巨大培养皿中的星期三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中充斥着虔诚和狂热。
缓缓转过头,对着一脸疑惑的金发秘书吐出两个单词,
“造神。”